高一（４）班  尤佩雲

　　有人説，眼睛是靈魂的窗户，當你打開窗户時，青山闖了進來，緑色、燕蝶飛了進來，蹁躚流連，用不着打招呼，新的空氣猛撲進來。

　　然而，這只存在於我的夢中。快樂的陽光和温柔的月光是無法涌進來的，那些在空中奏響樂章的生靈更無法冲破緊閉的窗頁。霉菌在濕潤幽暗中肆虐，腐爛之味充斥着房子。我的已逝的固執的爺爺，却親手爲我構建這樣冰冷的帝國。我在黑暗中，緩緩向前探索着，桌椅撞痛我，釘子扎進我手心。爺爺循聲而來，咆哮着：“干什麽？給我好好待在家裏，妄想出去。”怒火在爺爺眼中燃燒，青筋爬滿他乾瘦的脖子。任血流滿地，傷口撕心裂肺地痛，我毫不在意。爺爺，你硬要認爲女孩子都必須待在家裏嗎？黑闇無邊無際地涌向我，惡魔般狂笑。

　　無邊的黑闇融注在我的血液裏，我猜測着窗外的新奇，窗外的温暖，却習慣於在黑暗中幻想，在書籍中尋找多姿的生活。月色中，  籍鳳鳴龍吟的長嘯；秦淮河邊，董小宛黄鶯出谷般的吟唱；西子湖畔，李清照凄婉優雅的相思；荷塘邊，冰心老人恬適静默的追憶，書中的這一切，深深地吸引着我，我的四周却是無盡的黑闇。風雨來了，荷花躺在荷葉裏，你躺在母親的懷裏，我却無處可逃，任雨水透徹心扉。原來，失去了慈愛的奶奶，便像花插在瓶子裏，雖然還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那一次，我正津津有味地看《萌芽》，低聲稱好，却引來爺爺的側目。爺爺瞪着書，一把奪去，略翻幾下説：“現在的青年都寫些什麽東西！”隨即兩手用力，書即如失去靈魂的精靈，漫天飄飛。“以後再也不準看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好好唸書。”血液凝成三稜冰柱，刺穿了心臟。我微微一笑，冰，水爲之，却寒於水。

　　那一次，電話鈴響，我剛應了幾句，爺爺悶不哼聲突然出現在窗下：“是男生吧，好像和他們關係不錯嘛。你現在是學生，别給我亂來，女孩子規矩點。”我無言以對。窗子在塵埃中剥蝕了淡淡的藍，斑駁狰獰的灰白呈現出來。看着爺爺稀疏的發絲泛起銀光，蒼白的臉在黑暗中更加黯然，我的心没由來地痛。不，我應該恨的，是他剥奪了我的快樂，我的童年，我的光亮。然而，他老了，墮着窗户永遠地老去了。永遠無法看到窗外靈動的生靈，温暖的陽光，無法聆聽清脆悦耳的蛙鳴鳥叫，無法享受生命的喜悦。

　　羅丹曾説，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其實，單有眼睛是不够的，若被蒙塵了，仍無法發現美。終於，在爺爺去世那年，我推開了那扇銹迹斑斑的窗。

　　（指導教師：彭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