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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山·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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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西岸的慶雲洞,屹然高聳在那山上。據説這是道家净地,别有一番韵味,我便更想去領略一下這大好河山。
滿懷好奇地,我與同伴們携手踏入深山,尋索更多深幽與神秘。猛然抬頭望去,上面是一綫藍天,兩邊是無數青峰,緑數環抱,蒼勁挺拔,密不分株,一山千樹。樹舞蟬鳴,相互接應,你流着汗水往上走,山流着溪水往下走。越向高處,越給人一份難以言喻的震懾與惆悵。這密林之中的蒼緑,在有些憂傷的日光下,一片清幽,一片朦朧,一片千姿百態,一片水墨山林。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人總是帶着無限向往與熱情悄然來到世上,探求瑰奇的人世美景,却不幸牽來些感傷與失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泪。
脚下的路,似路非路,可以説是盤旋曲折的石徑,也印滿青苔,埥嶒黄濁泛點草緑。踩着潮潤柔滑的石階,小心翼翼,拾級而上。前人説得好: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依舊是山路的迂逥曲折,穿越在重重嵯峨的小山。只知欲達頂峰,則必經此路。只好沿着步道盤旋而上,峭拔路上,不能停滯,停下來便淡然失去趣味和興致。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
我是從彎路走來的。那時的我,遭遇家庭與個人的不幸,孤苦無依。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在絶望中逃脱,躲藏在陰森的角落,獨自哭泣。也有時泪如泉涌地站立在傾盆大雨之下,任其落個淋漓盡致暢懷無阻。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我沮喪的時候,雄山正峥嶸巍峨,傲睨自若於半山的我們,也許還未過半山。在没有樹的地方,可以看到連在一起的群山,看到一排排凄凉,看到一排排落寞。山嶺把視綫裹進一片灰暗中,任我尋尋覓覓,也只能瞧見一座座不高的山。不高的山前有一個不高的我,山不高,却氣勢雄勃;樹非淺,也直入雲霄。雲霧繚繞,看煙籠雨樹中蒙矇的姿態,走在那兒,世界在你脚下,悲凉在你心中,寒意深深滲入;凝視那兒,蒼穹在我頭上,迷茫在我腦裏,回憶漸漸清醒。韶華不爲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人生路越長,愁苦越是多。很多事,來得突然,來得無踪,來得通徹心扉。怎麽就這麽多煩惱與不安困窘着我,束縛着我,叫我不得開心,不得自由呢?多想如鳥兒輕快飛翔在藍天,愁紅慘緑皆逝去。蕭瑟秋風今又是,换了人間。
我氣急敗壞的時候,峰回路轉,陰深幽闇。我疑惑,這路何以無盡頭的崎嶇坎坷,泥濘艱難,又是一陣凄楚。忽然一曲春風迎過,酸辛飄去,换來的是沁人心脾的暗香,仿若春風在微笑,可愛地從耳邊擦過。山叢仍響徹着一片鳥鳴和蟬叫的嘈雜而又悦耳的合唱,動人心弦,路面也隨節拍漸漸平坦起來,也開闊了些。我酣暢地吸了一口清新,仰首瞻望,一片豁然開朗的樓群掃過眼簾。這些便是所謂道家的“洞”吧,滿植翠柏蒼鬆於期間。在萬紫千紅中兀然拔起幾座古廟,甚爲雄壯,紅磚碧草,映石成彩,暖風過處,松濤彭湃,花影裊娜,超然有世外桃源之感。“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那唐人的幻境裏,可以清晰又恍惚地辨出亭臺樓閣來。仔細端詳,每一處道寺甚至神龕都有牌匾爲鑒,儼然有序。看來我對道教並不是很感興趣,門匾的題字很快就忘却了。引人注目的是屋裏幾座尊像,神志安詳,威而不猛,視之若醒,呼之以寐,予人以極莊嚴肅穆的氣氛。隨意溜達了一圈,是時候繼續前行了。遥遥放眼望去,畢竟路還很長,一定要堅持到底啊。萬裏江山萬裏塵。一朝天子一朝臣。
多愁善感的我,禁不住世間風雨,竟也持起筆來,想用文字記叙人間滄桑,描繪悲歡離合,抒發自我情調,慨然一身長吁。既然動筆了,就要繼續寫下去。既然來到這了,就要奮力向上攀。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山顯得更濃碧了。沿着那流水潺潺蜿蜒綿亘的山溪向上攀爬,緑數如雲,翠葉纏繞。花艸中淌過的小溪,格外清而透徹,那樣清澄、那樣静謐。蒼翠如濯的山崗,雲氣彌漫,頓時憂鬱得説不出話來。沉默是金。碧波粼粼的溪水,戲拍岩石,更曲出一些豁達、開朗。這條小溪應該是從山頂直下,源於一湖清水?,又經過無數石溝的過慮,澄澈見底,水底斑斕的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是從未品味過如此澄碧之溪流。有山就有水,青山緑水相間,江濤追隨着山巒激盪。山以水石爲友,我以書文爲友。山水織成一片,身旁,曾林叠翠,千嶂染緑;脚下,奇岩崛石,細水長流。也不曉得是山染緑了水,還是水浸緑了山,呈現在眼邊的就是一幅緑意盎然。落花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人這一生,有多少偶然與匆匆。縱然寫,能發泄内心的不滿與憤懣,事實却是憂悒和傷痛仍接踵而至。不過,我並没有退縮,始終奮力扺抗一時的恐懼,因此即便是畏懼了,也立刻醒悟過來。山能有多高,路能有多長,自力更生方可闖一番名堂。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顔辭鏡花辭樹。
山路曲折,溪水也跟着曲折。我在水石上左蹦右跳,流水却嘻笑我人生坎坷。水上有鐵索橋,用木板鋪着,人可以踩着石板横跨小溪,淺水却仍迂逥左右。我調皮地向水中扔了一塊石頭,那碧水清脆地盪漾出幾圈漣漪,我便不再理它,轉身離去。路途確實艱苦,越是到後面就越陡峭不平,險巇難行,想必這就是“曲徑通幽”地意境吧。我提醒自己,萬萬不可中途退縮不前,即便是一條嶙峋縱横,曲折如蛇,逶迤又破舊的泥石。終於,工夫不負有心人,一湖潭水逐漸向我靠攏,最後完全被我的視野所包容。那是瀑布麽?也許曾經是。瀑布演化成涓涓細流,水少了,壯景弱了,精神仍在。走到此處,看似已無路可再走。但在我看來,山頂遠非此處。更多未知的精彩,正等着你我去追求、探索、開拓、發現。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爲橋。
憂愁還是在的,希望也不曾滅。此山此洞還是在的,我身我心也無窮盡。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恍然大悟。其實人,活在世上,就注定在悲觀與樂觀之間徘徊。悲可激促你爬上山頂,樂更可鼓勵你登上頂峰。許是我的悲多到樂極點,已不屑於爲小事而傷感。確實是心中自樂,我才毅然站在這群山之首。大伙們不也彼此麽,又有誰會輕言放棄七彩人生?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又一次笑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