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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春雷過後,便是驚蟄
——淺析亦舒《七姐妹》之沈尹白
李粤紅
看王家衛的《東邪西毒》時,便很没來由地喜歡上了一句話:立春過後,便是驚蟄。
它是叫我聽進了心裏去,細品,心癢,却無論如何説不出它的妙處來。誰知今日讀過《七姐妹》,那沈尹白竟也有此句:春雷過後,便是驚蟄。
一刹間,我忽如醍醐灌頂,這或許,就是對待人生應該持有的態度啊。生活中,當一切往事如風,多少人還在對着打翻了的牛奶哭泣啊——盡管,没有一個人不知道,那是多麽的不值得!
沈尹白不是這樣的女子。她生在香港,長在香港,有着大都市女子特有的獨立、能幹,却又有專屬於自己的坦率與善良。可是,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這麽一位出色、極明白事理的女子,竟然恰恰因此而數次失去了原本該屬於她的愛情。她不哭,不鬧,强忍着内心的傷痛,最後幾乎是要笑着把兩位優秀的男士一先一後送給了兩位至親堂妹。
爲什麽不計較?爲什麽不打鬧?爲什麽不糾纏?像别的女孩子一樣?
問她,她大概也只會攤着手,説:“抱歉,我不會。”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呢?雖然是女性,但,她竟然没有一絲一毫女子天性中的嬌矜與依賴,用妹妹臺青的話來説就是:很多時候,她都没有把自己當作一個女子。用尹白自己的話來説就是:她没有故意在日常生活上突出女性的特徵,只因爲她想把它留到要命時再用。
真是一位奇特的女子!
在亦舒筆下,有驚鴻一瞥便可讓人窒息甚至於至死相思的玫瑰和阿紫,有神秘高貴散發着致命吸引力的香雪海龢寧馨兒,有執着率性愛如旋風的喜寶和周承珏,亦有純真且善解人意的花解語和樑守丹,她們的愛,總是帶着一種華麗的、悲劇性甚或是摧毁性的慘烈,讀後讓人震撼、揪心。可是,我總覺得都不如這位總是爽朗而微笑着的沈尹白,因爲,只有懂得珍惜自己,珍惜自己能够擁有的,才是最幸福的。沈尹白有護照,有房子,有能力,有自信,勿需把頭靠在别人的肩膀上,她説她自己的這顆腦袋,不像臺青與描紅,要“永遠端端正正屹立在她大小姐自己的脖子上”。
面對至親的背叛,尹白也不是不心痛的,先是她疼愛的臺北妹妹臺青,後是描紅,而描紅,還是她自己親自從大陸接到香港並打算送到國外留學的。對真誠坦盪的尹白而言,失去男伴的痛苦,遠遠比不上這至親從背後插入的一刀。所以,在描紅步臺青後塵時,她也會受不住這等屈辱,她也會覺得她寶貴的自尊,“落在地上,亮晶晶似碎玻璃,摔成一千片一萬片,淌滿地”,不知道“這要花多久才能一片片拾得回來”,所以她曾怒火衝天地要找描紅理論。不過,沈尹白還是沈尹白,當她知道描紅已返回大陸時,她没有片刻地猶豫便直追至羅湖關口把描紅硬是接了回來。一路上,她没有哭,也不再生氣,反到大笑不已。到了這種地步,哪一個人還可能做得比沈尹白更灑脱,更漂亮呢?
作者在書中這樣寫到:像尹白這樣娱己樂人,不知要到幾時,出於自願,也不計較報酬,真是個可愛人物。不過這樣的性格,喫虧的時間居多,偏上帝是公平的,尹白的本錢比誰都渾厚,不怕蝕。
毫無疑問,尹白是值得贊賞的。可是,我以爲與其説上帝是公平的,不如説:作者是公正的,她没有因爲她對尹白的贊賞,而把一切好東西,都留給了尹白。從這一點上説,亦舒是現實的。
可是,誰會忍心讓像尹白這樣磊落,這樣獨立,這樣能幹的女子,永遠没有屬於自己的春天呢?所以,在故事的末尾,作者還是出於私心,讓沈尹白在飛往温哥華的幾萬米高空上開始了另一段新的感情生活。相信,所有人看到這裏,都會忍不住嘴邊的那朵微笑——誰不希望好人有好報呢?相信,所有人看到這裏,都會在心中默默地祝福尹白——誰不希望那樣本色的她能找到一個人來欣賞和呵護呢?
一切也正如尹白所説,春雷過後,便是驚蟄。
一切苦,一切難,已經過去,只要堅持最本真的自己,自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