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麗‘の扳手

　　突然想寫點東西給老爸呢。今天老爸生日呢。

　　冒上來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女兒不孝…望父親大人恕罪。”

　　呃。我果然不是好孩子麽。


　　“你小時候幾乎都不會哭的，是個很乖的小孩。”

　　我模仿你那碎碎念念的樣子，我是你的小孩子。 

　　爸爸説别的小孩子晚上都會哭，但是我總是很安静，只要有媽媽抱着就會乖乖的閉着眼睛呼呼的睡覺。

　　只有在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會大聲的哭，哭到他們不理我的時候我就静静的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

　　每次聽到爸媽講我小時候怎樣怎樣的時候就會覺得很幸福。

　　小時候是個多麽遥遠的概念，而他們可以笑着跟我懷念我的事情，他們是真實的存在我的生命裏。

　　而且是一直陪伴着我。

　　實在又温暖的感覺真的好珍貴。


　　爸爸説我小時候特愛搗亂。媽媽説我小時候特愛漂亮。

　　因爲我老是搶别人小孩的東西吃又喜歡把鄰居曬的黄瓜扔到樓下去。

　　因爲我有一次偷偷溜到隔壁阿姨房間裏把她的高級滋養露全部涂在臉上一點都不留。媽媽奇怪説你那麽小怎麽知道是涂臉上的而不是吃掉呢。

　　我於是得意的笑笑自詡從小就是很聰明的小孩。


　　我總是懷念怎樣一起記起小時候。

　　和朋友。和家人。

　　爸爸説我第一次手術的時候我還什麽都不懂。痛得只是哭只是哭。

　　有很多事情我們在不知情的情况發生。我不想説我措手不及。

　　我只是滿懷感激的内心動容。我一直覺得如果有人能把發生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的東西以一種很温柔很品味的方式來給你講述是種太讓人温暖的事情。

　　記得那次打完球，亮給我講很久之前我走後他落泪落到一半嘎然而止的情景。亮的語氣很平静。

　　而我就猛的流泪的。

　　是的。你未流盡的眼泪我來爲你流。

　　而老爸不會知道我是如此深藏内心的人。老爸眼裏我那麽單純而没有心機，以致經常教訓我以後成不了大器。

　　其實爸我不想成器我不想出人頭地我不想風光萬世我不想顯赫我只想静静陪在你們身邊聽你們講我小時候的故事。

　　我聽不膩聽不膩我一輩子都想聽我想永遠都看着你們的皺紋數着你們的白頭髮握着你們的手説我是乖乖的小孩子。


　　我只想做你們的小孩子。

　　“你給我走，我没有你這樣的女兒。”

　　聊一聊我們曾經做的傻事，醒來以後是不是就有解釋。

　　其實我一直記得，老爸打過我的僅有的兩次，都説過的同樣的話。

　　老爸曾經跟我説過，自己年輕時没有好好對待哥哥姐姐。因此對我竭盡栽培。

　　那時六歲的我面對年邁的鋼琴老師多少有些扺觸。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往返。我的稜角一點一點的磨光，變小，變滑。

　　無論有多乖張必須學會忍耐學會獨立學會在衆多的壓力中慢慢成長，慢慢微笑。

　　盡管枯燥勞累却不得不静静端坐舞動手指練習和弦，練習用相同的時間脱穎而出。

　　在没有週末没有寒假暑假的小學我沉浸於黑白鍵的共鳴和對數學的恐懼之中。

　　如果説大人都愛慕虚榮的話，那麽那時候的老爸也不例外。

　　家裏總是有很多客人，而老爸總是希望我能乖乖的彈鋼琴給他們聽顯擺顯擺。

　　我從心裏厭惡這樣的炫耀。

　　我厭煩攝像機。厭煩出風頭。厭煩以没有感情的方式觸碰我熟悉的琴鍵。

　　於是那一次我忍無可忍斷然拒絶甚至連琴蓋都懶的打開的時候，暴怒的老爸給我額頭上狠狠一巴掌，並吼着“你給我走，我没有你這樣的女兒。”

　　那一刻恍惚想起那時候兩年前數學59分不及格的時候的老爸。

　　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語調。甚至同樣的眼神。

　　“你給我走，我没有你這樣的女兒。”

　　而那一次。語文全年級第一。

　　即使現在想來還是會覺得委屈。

　　而那以後爸爸再也没有强迫我做什麽。


　　我是不喜歡被人强迫也不喜歡强迫别人的人。却發現有時候興趣這種東西也是需要强迫的。

　　現在的我已長年不能再演奏什麽曲子或者抒發什麽感情。

　　家裏的鋼琴在大多數時候只能孤獨站立。

　　有時候我會慢慢地用手指拭着琴蓋上柔軟的灰塵，隱隱覺得自己並没有資格去打開它。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真心的愛着它。

　　那麽現在我性格裏妥協，隱忍的因素應該是如此養成的。


　　“最值得信任的只有你自己。”

　　原來夢想的種子，要用一輩子的執着，來等待它的果實。

　　老爸是個太能幹的人。有時候我甚至在他的光芒之下膽怯起來。

　　年輕的時候一個人跑業務跑生意，跑出來那麽多朋友那麽多我一輩子都難以學會的經驗。

　　而我甚至連一個想對付的我的敵人都無法應付。

　　老爸説你是太重感情的人，太没有心機的人。

　　我有個如此復雜的家庭和如此復雜的家庭關係，我因此不能享受很多東西，却必須承受更多東西。

　　比如别人的眼光。比如漠視的表情。

　　哥哥死的時候我臨近高考。老爸立刻去了廣州。

　　我一直以爲跟他們不再有瓜葛不再有牽扯不會再有任何交集。却因爲哥哥的死不得不重新面對。

　　我一直以爲老爸對哥的死不會有太大震動。

　　接到哥哥死訊的電話我面無表情。雖然有血緣關係却没有感情。真是奇妙的事情。

　　而這樣的我居然直接爸這樣的消息告訴了有高血壓的爸爸。

　　我没有注意到爸爸當時臉色的變化。我没有料到後來爸爸是怎樣的承受着。

　　我恨你。我恨你們。我恨我恨。我恨自己。


　　哥哥終於死了。腦死亡。

　　他們問爸爸要不要拔掉呼吸機的時候。我不知道爸爸心裏怎麽想怎麽思考。

　　我只是心疼。我一想到就想哭。

　　哥哥的女兒。那麽愛她的姑姑。那麽愛我。那麽純真的對我説姑姑和我玩。

　　而這一切都没有了都没有都没有了。

　　之剩下兩個醜惡的姐姐在争遺産。

　　 “你爸背着你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當媽媽怎樣跟我説的時候我突然之間泪如泉涌。

　　我不知道我這樣重要這樣讓你難受。爸爸，我寧可你告訴我，我寧可你不要在我面前裝的笑意盈盈。

　　可是我不能説不能哭出來。

　　我咬着嘴唇恨的發抖我用盡全力學習我緊緊抓着爸爸的手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拿到録取通知書的時候我抬頭睁着眼睛看着耀眼的太陽不肯眨眼，直到滿面都是泪水。

　　酒宴上那兩個姐姐没有來。

　　爸説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真的够了。别想太多。


　　爸。我會聽話。我會好好的。

　　“你真的記得麽。”

　　聊一聊我們各自那段往事，多年以後是不是還有堅持。

　　媽常問我，如果我們以後老了你還會管我們麽。我説送你們去孤老院啊。

　　媽媽會笑着拍我腦袋。

　　而老爸會眯着眼睛笑笑看着我。

　　大一那年的母親節。媽媽接到電話的時候激動的聲音顫抖。

　　我心裏輕輕的笑着。同時眼睛濕潤。

　　爲什麽一直不相信子女呢。看過太多不孝的孩子抛棄父母的醜惡嘴臉，你們也會對我没有信心呢。

　　從小你們就對我那麽溺愛，那麽不顧一切的只要我開心只要我滿意。

　　冬天的西瓜。夏天的西紅柿。秋天的葡萄。春天的蘋果。

　　你們心甘情願給我你們的全部和所有。我在一天一天長大的時候學會感恩。

　　我無法拒絶任何示好。因此總是在各種温柔中泯滅。


　　那一次我捧着媽媽蒼老的手嚎啕大哭的時候我知道你們内心的欣慰。

　　我哭喊着説媽媽，媽媽。你不該老的這麽快。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媽媽不知所措的摸着我的頭髮説傻孩子你真傻啊。我不爲你爲誰呢。你只要好好的就好了。

　　爲什麽你們要對我這麽好這麽好。非要我用一生來還。

　　每次都是我記得你們的生日。

　　每次都是我記得父親節母親節。

　　每次你們都會説你記得啊，真難得。表情充滿幸福。

　　我知道你們只是想聽我説出來，我知道你們只是想聽我説我愛你們我在乎你們我記得你們所有的事情這個世界上你們最重要我會一生一世聽你們的話。


　　“春風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顧無言地送贈，是你多麽温馨的目光，教我堅毅望着前路，叮囑我跌倒不應放棄。

　　没法解釋怎可報盡親恩，愛意寬大是無限，請準我説聲真的愛你。”


　　 “我愛你。”

　　我承認我喜歡，你唱的那首老調子，所以我小聲的跟着你哼，那我老的時候才會記得。

　　如果愛情是廉價的。那麽我竟是如此信仰這樣膚淺的話語。

　　我頻繁的説出我愛你。我一次又一次背棄我愛你。一年一年的輪逥我很累。

　　爸説他很愛媽。爸媽感情好到我無地自容。

　　在那樣艱難的時候，所有人都背叛我們。只有他們依然堅持着我們的幸福。

　　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一次讓我免受陰影。

　　而現在又能有多少這樣篤定的感情。甚至已經不能説是愛情。


　　晚飯後爸媽喜歡走到河邊散步。沿着河慢慢的。輕輕的走。久久的走。

　　偶爾碰到幾個熟悉的朋友打打招呼微微笑笑。

　　於是我在看着他們背影的時候好開心的也跟着笑了。

　　老爸問你笑啥啊。我説没什麽，你長的真帥啊。

　　老爸就像個孩子一樣笑了。真好呢。


　　一直被縱容的我越來越乖張又脾氣暴烈。

　　我睡覺的時候屋子裏不管什麽人甚至都養成了小聲説話的習慣。而我一旦發脾氣。老爸都是默默走開。

　　而我很少發脾氣。

　　我一度認爲我學習是爲了父母。是爲了讓他們高興。讓他們對我的疼愛不白費。

　　而如果没有他們。我是不會這樣拼命的啃那一堆堆如泡沫般乏味又殺傷腦細胞的書本。

　　老爸在談到爺爺的時候居然眼眶紅了。他説那時候不懂事因爲一點小事對父親發脾氣。

　　父親的手流着血還對着自己笑着笑着没有一點責怪。

　　自己却在此時此刻想起來的時候内疚傷神。

　　我心裏温柔的笑了。

　　是的。我們都是這樣愛着自己的父親。甚至超過愛自己。

　　我説爸你别難受了啊。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爸爸看着我説。傻瓜。

　　那麽爸。我真的想説我愛你。

　　（摘自 風之動漫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