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蕾

　　大學畢業後，我從故鄉來到了南方，結束了我在故鄉19年的生活。

　　在故鄉的時候，總想着離開自己熟悉的一切，給自己一個全新的開始。 

　　無所謂好還是不好，而是你一旦選擇了，反而覺得輕鬆了。

　　一個人在异鄉，過去的時光也會涌現在眼前，没有太多的留戀，但確是懷着感情在回味。

　　離開家的時候，我把精心養育多年的茉莉花托付給年近七旬的奶奶照料。

　　此後，那一端的故鄉，代表着過去，曾有過的美好，也似乎可以讓我預見未來。世事如同月亮的臉，在我們不經意的時候，慢慢改變着。

　　大多數時候我們必須接受改變。

　　偶爾打電話回家，總不忘問問我的茉莉花怎樣了，這是我和奶奶之間最默契的交流。很懷念讀書的時候，傍晚坐在陽臺上，在茉莉花香的氤氲裏讀宋詞，長亭，長安，長相思，長相依，長相守，長相憶……因爲多了一個長字，意境更加深遠。宋詞的魅力在清雅的花香裏纏綿不絶……只是這樣的日子不會再有。即使在最滿足和最幸福的時光裏，我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孤獨的人。我和茉莉都是孤獨一個。在與他默默無語或偶爾對他自言自語的相對中，我獲得了最大的平静。

　　歲月讓生活擁有神秘的變數，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像鴿子那樣熱情地生活。開始徹底地自言自語。很多人都是一個人面對着身邊忙碌的人來人往的世界的。我也是其中一個。

　　再次回到故鄉的時候，面對我的茉莉花，忽然有種流年裏被遺忘的感覺。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爲力。下了很大决心，終於决定將他送給一位同樣愛花的鄰家妹妹。

　　花送出去後不久，讀到這樣一些句子:一朵花無論盛開或凋零，如果没有愛情，都是寂寞的。忽然很是慶幸自己的選擇。

　　偶爾在街上，遇見賣花人，還是忍不住問問是否有茉莉出售。但終於是下不了决心再買一盆來精心培育。他的香氣提醒我，在觸摸他之前，必須抖落城市的塵埃和輕愁，并且帶着愛意和腼腆。而我，已是姗姗赴約的女子。

　　茉莉花香彌漫在我很多記憶裏，在甜美平静的生活裏，在時間的隧道裏，在我的文字裏。

　　只有情緣是傷感的。在歲月的長河裏，他一直没有老，而我却没有那麽年輕了。 


　　猫咪殤


　　我家養了11年的猫咪前天壽終正寢了，奶奶在電話那頭用顫巍巍的聲音告訴我這一事實。

　　我想起老舍先生的一句話:人之將死，猶如春花將殘，哀而不傷。想來猫咪猶如一個高齡的老人在親人的祝福中過世，滿目的滿足和對往生的眷顧，經過一個塵世的輪逥，終於修成正果了。

　　猫咪是在我讀初一的時候來到我家的，那時候我已經開始了在學校寄讀的生涯。每周回家一次。起初覺得它像是個没有性别的嬰兒。後來才知道它是一只雄咪咪。他有着一身潔白的毛髮，英俊帥氣。

　　週末有陽光的下午，我常常搬桌椅到後院去做功課。咪咪是最好的陪伴。雖然性格一直活潑外向，但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孤獨的人。在温柔流浪的空隙裏，孤獨必出現在我獨處的時刻。有時候看咪咪在陽光懶洋洋地曬太陽，覺得自己很是羡慕他。

　　我曾經是懼怕動物的，因爲咪咪的出現，我發現自己開始愛心泛濫了。喫飯的時候，挑最好吃的肉給他;放學回家的時候，也常常用剩下的零花錢買幾根雙匯。似乎這個新的家庭成員帶來了新氣象，因爲一只小猫咪的出現，打破了我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冷戰氣氛。盡管我還是會覺得孤獨。

　　我不知道在我離家到外地求學的那些年，猫咪的生活中是否因爲我的不存在而改變了什麽。我那男兒氣概十足的弟弟也許未能像我所期待的那樣代替我照顧他。幸好我奶奶把他當成是老年最忠實的伴侣。在她早上去打太極，晚上去長江邊散步的時候。咪咪應該會很隨意地跟在她身後吧。

　　這以後的很多年，我總是很少回家。很多人也許和我一樣是有種异鄉情結的。尤其是像我這樣在家沉默寡言的女子。回故鄉的感覺一如推開關閉多年的閨房，房間的陳設依舊，只是已經找不出當年的感覺。

　　記憶中老唱片的音樂灑滿每個角落，却早已喑啞在韶華里。

　　去年回家，咪咪已經是10歲高齡了。猶如人到暮年，行動開始緩慢，身手已經不再敏捷。江山代有才人出， 捕鼠英雄的美譽已經被鄰居家的大黄猫取代。喫飯的時候，他不再蹲在我的座位旁。歲月終於改變了一切!我不能責怪他，因爲我不是一個稱職的主人。

　　而現在他走了，這樣一個和我的家庭生活了11年的小生靈從容走過了生命的每個季節。只有我們真正失去的時候，才能深切體會擁有的感覺。

　　猫咪走了，我開始特别罣念我奶奶。她早上去公園早鍛煉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覺得悶的時候，誰來代替猫咪做她的跟班和聽衆。

　　我十歲時親手種在後院的柚子樹去年終於結果了，雖然只有十來個，但是意義重大，奶奶一直細心看護，等我春節回家後才把它們摘下來，奶奶説柚子樹都結果了，我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了。我當時有復雜的笑容，懷着與此刻想念奶奶同樣的心情。

　　讓我們深深懷念擁有的感覺!


　　酒女人


　　小時候看的國産反特電影給我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喝酒的女人都是壞女人。她們涂着猩紅的指甲，穿着叉開得很高的旗袍，裊娜游走在夜的邊緣。那樣的時刻她們是黑暗中怒放的玫瑰。把最尖鋭的刺深深隱藏起來。

　　一直覺得中國有着酒文化，看一部以長江爲主題的紀録片，静静講述國酒茅臺的發展歷史。從清冽的水源到每一個加工步驟的精細製作。以及利用山洞裏的天然微生物的作用來提高酒的品質。讓人佩服古老的傳統文化。最甘醇的酒産自最具原始風貌的地方，那裏山高林密，民風淳檏。始終保留着最適合釀酒的自然和人文環境。

　　工作以後，很多場合都不可避免要喝一點酒。酒杯碰撞之間，收穫閲歷，友情或是釋放壓力，孤獨。我開始明白原來酒還是有些妙處可言的。古人雲一笑抿恩仇。祝酒的時候也有很多人羞澀地説都在酒裏面了。所以酒成爲多種情感的混合物。酒也就不再是單純的酒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到週末的時候，常常一個人買點小酒，是很低度的果酒。房間灑滿自己喜歡的旋律。寫很久没有動筆的詩。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還是這樣窩囊地在都市的每個角落繼續着。酒的氤氲讓一切變得華美，掩蓋了很多突兀的難題，一如那年那月那一天的月色。

　　那時候才發現，喝酒的女人並不全是壞女人。她們是堅韌的，内心强大的，是没有後方的革命者。酒在她們眼裏是救贖，是愛情事業不得意時的知己。幸福的女人一定是不會獨自去喝酒的。女人泯一口酒不是爲了沉醉，而是酒給了她們繼續趕路的力量。脚步更加輕快了!

　　對於我，喝酒也是精神層面的事情，只是覺得那樣的氛圍很適合寫詩。也是適合釋放自己的方式。在衆人面前，時常要學着隱忍，控制情緒。

　　而在獨處的空間裏，内心是寧静的，平和的。和酒交流然後把所有的心得飲下去。這個時候，酒是體己的，合意的，象一件有貼身感覺的衣服。

　　在現實的房間裏，孤獨只是其中微微開着的一扇窗户。打開窗，讓我們對月舉杯，朝二十年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