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飯就是好吃。紅的是太陽,緑的是寶石,白的是雪花,盛在大鐵盤裏,清清楚楚。清清楚楚的就是好吃。家裏的菜紅不紅,緑不緑,白不白,像上學走過的那條灰路,像褪色的校服,像那雙滿是灰塵的球鞋。
飯碗滿得像座山,觸到我的鼻子,一股熱氣讓人打了幾個噴嚏。山上的菜就興奮起來,一個跟着一個在滑雪,又像外公養的那群鴨子。走得最快的是肉片和芹菜莖,它們到碗邊就是一跳,跳到桌中央。最懶的是大白菜,躺在那讓人踩,真是衰樣!最有趣的是燈籠椒,跳到桌上還要轉圈子,像班裏的“小燕子”六一節在臺上跳舞。不久,什麽動静都没有了。我推了推碗,它們還是不動,一群懶骨頭!
還不如去陽臺摘幾顆金桔來玩。媽媽又尖叫。爸爸跟了出來。我知道他會像抓小鷄似的把我提回去。我看着他,説:“我要住校。”他站了一會,猶豫了一下,進去了。一會又回來,弓下腰來跟我玩“跳珠”。大人很笨,教了幾回,他還不會玩,總輸。他要跟我玩乒乓球,不一會,他又不專心了,老接不住,總盯着門。是不是又要跟我説再見?我可不想。跟他一再見,明晚才能見他。早上我起來時他上班去了,中午我寄宿學校。他是我家只吃晚飯的客人。聽媽媽説他也回來睡覺,我在夢裏不知道。
他跟我玩氣球,但還是不專心,不是好孩子。不專心的要罰抄數學題50遍、拼音50個。正想着,他便要我做作業,抄拼音50個。到底該我罰他,還是他罰我?我得聽他的,因爲他是爸爸。我喜歡把鉛筆刨得尖尖細細的,可是每次快要成功的時候,就斷了。每次逛超市,也是快到付錢的時候,媽媽就把我挑選的糖果和玩具放回貨架。最後一次削成了,可一寫,把作業本劃破了。我很惱火,把筆一扔,竟斷了。我看着他,他竟没駡我,我有點不舒服。
我總想把字寫得好些,筆畫稍有偏斜,便要擦。可還没擦净,又寫上了,字很是朦朧。發現還有大片的空白,要寫完它,得抓緊,不然《大力水手秀》和《藍猫》都過了,於是越寫越急。正寫着,耳邊一聲尖叫,媽媽説:“卷面真糊涂!”想辯解,聽到她鼻子還在噴粗氣,我像香蕉皮,又軟了。
我跟爸爸發生了一個針尖大的矛盾。他讀“an”跟老師不一樣。他有點固執,我却寧肯相信老師。有一次聽了他的,結果老師叫我在教室外站了很久,説我是不聽話的小頑固。還有一次,我没有聽媽媽的話,數學老師竟奬給我一朵紅花。爸爸老盯着我寫字,害得我寫錯了兩回。他怎麽還不“byebye”去上班呢?哈,我知道“再見”的英語單詞怎麽拼寫了。英語老師説英語没什麽好的,日語才有趣。日本人説“要死要死”,就是“舒服”的意思。死也舒服麽?唔,日本人怎樣説“再見”?對了,是“撒揚拿拉”。這個好記。放學時,我在花木下撒尿,在沙池裏揚沙子,正玩得痛快時,媽媽就拿起我的書包,拉着我回去做作業,只好跟小朋友再見。日本話真好玩。
“爸爸,我想去日本玩。”
“要去就去美國、歐洲。”媽媽説。
“哪都不如俺八寨溝好!”爸爸説。
“八寨溝是屎坨,九寨溝才是好。”媽媽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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