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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生態環境的變化與文化形成和發展的關係


  ——試以香港深涌黃地峒遺址爲例進行分析
  

  關于自然生態環境的變化與文化形成和發展的關係十分密切這一點大家都會知道,尤其是在史前階段,人類正處于系統演變的早期階段,對生態環境的變遷只有一個適應的能力,而談不上有多大的控制能力。因此在適應過程中所創造的遠古文化,受到生態環境的左右是非常大的。過去我們對此問題的認識是很有限的,所以在研究生態環境的變化與文化形成和發展的關係等問題中總遇上難于解釋的問題。本書已有好幾篇文章在討論有關中石器時代及其文化的過程中,已充分地顯示出生態環境的變化在中石器文化誕生和發展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歷史上有幾大事件,如農業起源、家畜飼養起源、人種分化的最後確定、人類社會形態的形成、原始宗教藝術的起源等都與此有關,都在世界上全球性的最後一次冰期到來以及後來冰後期的出現所形造的全球性生態變化條件下完成這些歷史大事件的變革,可見古人類所創造的文化與生態的關係是如此之密切。本文想舉香港新發現的西貢深涌黃地峒遺址爲例,對它進行分析,以其說明生態環境的變化如何塑造了這個遺址的文化,進而舉一反三地說明更多的問題。在談及此問題之前我們先瞭解一下生態環境的內涵,這將會對我們叙述問題有所幫助的。

  一、生態環境的組成和效應

  與生態環境有關的因素較多,但主要的還是由氣候、地貌、土壤、動植物等方面的因素組成。衆所周知,氣候的變遷對人類的生存、發展影響最大,在人類誕生及其發展起來的這一段近400萬年的歷史過程中,在我國最少就經歷了四次大冰期:潘陽、大沽、廬山和大理冰期,期間又經歷過四個間冰期。在這漫長的歷程中,千辛萬苦的完成了從猿到人的演化,從樹上下到地面上來,逐漸地學會了直立行走,實現了手脚的分工,在適應大自然的過程中,慢慢學會製造石器工具,從而開始了爲生存而鬥爭的勞動。在漫長的實踐中,在和天灾人禍的鬥爭中,人類積累了不少經驗,因而對大自然的不少規律有更近一步的認識和瞭解,逐漸地學會了用火和懂得熟食,這一切可以說都是大自然給予的恩賜。由于熟食和學會用雙手製造勞動的工具——石器、骨器、角器和木器,使人類的整個體質和大腦的發育有了更好的物質條件保證,幫助人類在氣候環境産生劇烈的變化時,能順利的過渡。當然在構成生態環境的諸因素中,氣候是至關重要的,是大主角,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其他各因素。幾百萬年來出現的四大冰期,就是氣候變化一手造成的,氣候變冷時,全球各地就出現了大面積冰川的覆蓋,海洋和大河、湖泊裏的水,以冰川的形式儲存在陸地上,致使氣候變得寒冷和乾燥,使海平面多次出現下降的現象。由于海平面的下降,使大陸架大面積的出露,不少海島與大陸塊連接起來,海峽也變通途,這給古人類的遷移和輻射提供了捷徑。古人類創造的文化也隨著古人類的足迹而傳播到世界各地,所以現在人們認爲不可理解的古人類文化傳播路綫,其實是實實在在的存在,只不過是由于生態環境的變化,而人類幷不十分瞭解罷了。反過來,氣候的變化又引起新的生態環境的形成,古人類在適應新的生態環境下將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嚴重時可能導致整個群體的滅亡,或者需要進行長距離的遷徙,去尋找可以繼續生存的地方。在這漫長的過程中,古人類的形態結構也跟著産生各種的變化。現在生活在地球上的四大人亞種就是在不斷適應新的生態環境中産生的。

  氣候的變化,又直接和間接地影響到大地表面的土壤。由于氣候的不同起碼會形成乾燥的土壤和潮濕的土壤,炎熱和寒冷的氣候,也會作用于土壤,使土壤中的礦物質和有機質的風化速度完全不同。熱帶和亞熱帶地區,土壤是紅色的,這是礦物質在高溫潮濕的環境裏嚴重氧化的結果。在溫帶和凍土帶地區,土壤是黃色和灰黑色的,這是土壤中有機質富含和氧化程度不高的結果,這是由于在乾燥環境裏在風的作用下風成的結果。不僅如此,在高緯度的地方,由于氣候寒冷乾燥,每年的降水量大大少于低緯度炎熱潮濕的地方,所以土壤埋藏條件不同,堆積的厚度差別很大。在高緯度的地方,由于雨水少,所以對地層的侵蝕能力不强,致使地層堆積厚度大大加强,這有利于對人類遺址、遺物的保護,也就是說在這些地方人類的文化遺物能得到很好的保存。相反,在地球低緯度的地方,由于高溫多雨,所以地球表面的地層受到嚴重的侵蝕,能保留下來的地層是很薄的,嚴重的地方甚至整個時代的地層都被侵蝕掉。這樣的地方,埋藏在地層的古人類文化遺物就很難得以保存,會形成歷史的空白。不僅如此,紅色土壤是酸性土,對含鈣質的文化遺物如骨質的、木質的都難于保存。相反,高緯度地區的黃色和黑色土,其性質是鹼性的,對骨質和木質的文物都能保存下來。所以說氣候的變化對人類本身的生産及其創造的文化遺物的保存是致關重要的。

  在組成生態環境的諸因素中,特別要提到水的因素。我們都知道水是萬物之源,世界上一切生物都起源于水,生物界從單細胞進化成多細胞,後來又從多細胞演化成具有各種器官的生物,這包括無脊椎和有脊椎,也包括世界上所有的植物、細菌和昆蟲,最後還包括了人類。所以我們可以講,如果沒有了水,就沒有生命,更沒有現代的人類。

  人類在其整個進化的過程中就沒有離開過水,過去,有人不明白,爲什麽世界上發現人類化石和有他們文化遺物的地方都是靠近有水的地方,哪怕今天已看不見水的影子但依稀可見有古河道,肯定在遠古時代,這裏曾經有水的存在,這就是一種規律,一切生物和人類的生存離不開水,尤其是在遠古的時代。所以我們在研究與人類有關的課題時,應該注意到水這個因素。因爲水能引起生態環境的巨大變化,能營造一個動、植物都可以生存的環境,有了動、植物的存在,人類就能有食物,就能生存下去。在這適應大自然的過程中,創造了遠古的文化,最後發展成人類的文明。這些不同因素之間是相輔相成的,如果我們在研究人類的遠古文化時,沒有忽略生態環境這一重要條件時,許多問題都能得以解决。下面我們舉一例子加以具體分析說明。

  二、問題的提出 

  2004年冬天,由香港考古學會和中山大學嶺南考古研究中心聯合組成的一支考古隊,根據香港考古學會副主席吳偉鴻先生提供的綫索,對香港深涌黃地峒地區進行了45天的調查和試掘,結果在東經114°17′北緯22°26′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石器時代的大型加工場(圖99),出土的石器製品非常之豐富,在試掘了僅10平方米的範圍內就出土了近2000件,連在遺址表土層采集的石製品就可達到3000多件之多,我們按照考古發掘的正常途徑來進行發掘,文化層的劃分相當清楚,同時也在地層中采樣進行了孢粉分析,瞭解當時各地層中的植被情况,同時采集土壤標本用光釋光的方法進行年代的測試,結果是最底部文化層(L4、L5)測得年代結果是aBP39,000±1,320年和aBP35,000±1,350,最上部文化層測得的結果是aBP1,938±64,顯示出整個石器加工場存在的年代是由aBP39,000±1,320至6,800±600(L3)。L1和L2是近代的坡積不能算作原生文化層,只能算作擾亂層(圖100)。而在石器工具的研究上,初步發現有如下的特點:①這個遺址出土的石器基本屬于石片石器,不是礫石石器;②舊石器的加工技術,在這批石器身上基本都能看到;③手斧形器在這批石器中占一定比例;④石器種類十分豐富,楔形器出現頻率相當高,是否與加工大型石料有關?⑤凹缺刮削器在各種刮削器中占有較高的比例;⑥砍砸器多用厚石片加工而成,但大型者不多,多爲中型者,小型者也不多見;⑦作爲打石片的石核和作爲加工石器的工作臺(鼓型大石核)比比皆是;⑧這批石器中沒有發現磨光石器,連局部磨制的也沒有,陶片沒發現,穿孔石器也沒發現;⑨加工這批石器的技術是以錘擊法爲主,偶見砸擊法,以單面加工爲主,也常見兩面和交互加工的技術,但軟錘技術迄今還不敢肯定。因爲偶見的長石片只能屬于細小石器的加工,幷不屬于橫切面呈梯型的細石器加工技術範疇,所以軟錘技術的存在難于肯定。不過研究者中有人認爲在進行二次加工時有以壓削法進行加工的出現(圖101)。⑩修理臺面現象很普遍,所以常見綫臺面。

  根據以上的論述,我們初步認爲,這是一個舊石器時代晚期的石器加工場,有可能延續到新石器時代中期,大約距今6000年左右。這個判斷似乎和光釋光的測試結果能對上號,但是又存在一些令人質疑的地方,既然遺址已跨越到新石器時代中期,爲什麽新石器時代帶標志性器物——陶片和磨光石器沒有出現?連流行于嶺南地區舊石器時代晚期的那套陡刃礫石石器也沒出現,完全屬于一套打制石片石器。如果從地表采集和探方中出土的打制石器綜合來分析,發現他們在器物組合方面,似乎存在兩套的組合⑴爲“楔形器+刮削器+手斧+手鎬”;⑵爲“鏃頭形器+雕刻器+長石片”。如果依照當前我國考古界一般認爲(王幼平,1996),華南和東南亞舊石器晚期至新石器早期石器工業的變化,與更新世晚期冰期和全新世早、中期暖期的變化有密切關係。那個時間的石器工業變化的趨勢是:石核石器工業→石片石器工業→礫石石器工業→細石葉工業,在這裏我們必須指出,前面的石核石器工業在嶺南地區的表現,其實也是屬于礫石石器工業範疇,只不過個體較大(大多數屬于大型的),而且加工技術簡單,極少出現第二次加工。典型例子是廣西百色網紋紅土層中出土的那一套,後面的礫石石器工業在嶺南地區的表現是一套陡刃礫石石器,其個體絕大部分屬于中、小型的。在加工技術上相當進步,陡刃都是經二次加工後才形成的,其石片疤均爲複瓦狀,幷非一次加工就可以形成的。若按上述的理論去套,深涌黃地峒遺址發現的那一批石片石器所産生的年代應該屬于舊石器時代晚期較早階段。但我們又認爲,這樣套法不太科學,因爲每個小區域都有其特定的地理和生態環境,適應特定環境必需有一套相應的特定工具組合,製作這一套工具也需要特定的技術。因此,類似的石器和石器組合可以在不同時空裏一次又一次地出現。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都與某種地理和生態環境有直接的關係。下面就讓我們根據西貢深涌黃地峒遺址所處的地理及生態環境作一分析吧!

  三、文化的産生與發展和生態環境變化的相互關係

  黃地峒遺址位于西貢半島西側,其區域地貌類型屬于半島海灣型

  最高峰石屋山(481m)聳立在西貢半島的中央,周圍是低矮丘陵,海拔高度由中心向四周逐漸降低。山丘的坡度較陡,坡度大于25°的山地面積占整個半島面積的90%以上。山谷大多狹窄陡峭,溝殼平地不多見,較大的一處河谷平地爲白沙澳。山澗溪流呈放射狀分布,季節性十分强,旱季多數乾枯斷流,雨季徑流豐富,易造成山洪爆發。

  西貢半島海岸綫曲折,海灘類型多樣,有石灘、沙灘和泥灘。在海灣處,灣口沙提發育,灣後有小溪注入,如西岸的深涌灣、榕樹澳灣等,沙提後有瀉湖平原面積都不是很大。局部海岸段可以見到海蝕遺迹,如深涌角、石灘上的海蝕平臺寬達5m,海蝕崖高約1m,海蝕穴深05m,平臺高程約3m,反映某一歷史時期相對穩定的海平面位置。

  黃地峒爲一座小山,海拔高度154m,東面與石屋山相連,西麓面向企嶺下海,西側山坡的坡度爲23°~38°,局部有10°左右的緩坡。

  區域內出露基岩地層主要爲中侏羅紀淺水灣火成岩群荔枝莊組。深涌段岩層底部爲粗粒火山灰凝灰岩,(ca)出露于深涌灣南部,往南至鰲魚頭。也屬于中生代淺水灣火成岩群荔枝莊組,凝灰岩層中夾有深灰色泥岩薄層和彈狀或塊狀體,底部見棕紅色鐵質膠結層。

  粗粒凝灰岩上層爲薄層狀凝灰岩及凝灰質岩(JLC),夾砂岩、粉沙岩和泥岩,出露于石坳頭北岸,可追朔至深涌灣及其南岸。再往南見層狀細粒凝灰岩及泥岩,有植物化石産出,近榕樹澳段爲深灰色矽質粉砂岩。

  自深涌至榕樹澳有一組薄層狀流紋岩質熔岩(rh)覆蓋于凝灰岩之上。

  本區的岩石基本呈NW—SE走向,傾向爲35°~110°,傾角15°~57°。局部有折曲構造。

  遺址所在主要爲薄層狀凝灰岩及凝灰質岩(JLC)(淺灰或灰黑色),底部爲砂岩(黃色或黃紅色),古人類就是采用這種質地堅硬的矽質凝灰質岩爲石料,打制各種石器。這種岩石,出露于黃地峒山坡40~80m 等高程處。由于其矽化程度高,結構緻密,質地堅硬,物理風化程度遠不及砂岩,當周圍的岩石風化侵蝕後,它却孤立的呈岩墻狀聳立于山坡之上,斷斷續續連綿數公里。這種岩石雖然物理風化作用較弱,但極易受到化學風化,岩石本質爲淺灰——灰黑色,在地表受到酸雨或富含腐植酸的徑流侵蝕,岩石表面高嶺石化而變成白色或米色,隨著風化程度而加深的白色,風化層(Patima)逐漸由薄變厚。上述的岩石采樣送中山大學地球科學系岩礦室做磨片鑒定,結果認定爲凝灰岩(或沉凝灰岩)。

  這種岩石岩層的産狀爲傾向65°傾角18°。節理發育,沿節理裂隙可將岩塊從岩墻上用木棒撬下來。岩塊滾落在山坡上,甚至滾落到現在的潮間帶上。古人類就地取材,加工成石器毛坯和石器工具。黃地峒遺址兩側山坡上有多處弧形狀凹陷,長約30~50m,深10~20m,弧頂高差5~10m,形成原因可能有兩個:其一,從古至今人民采石後留下的痕迹;其二,近數十年內的山體滑坡,因爲我們從1963年的航照上可見黃地峒西麓有數處滑坡。

  講到文化層,以T3、T4兩探方爲例加以說明,L1爲近、現代坡積層,表土爲腐植土;L2爲坡積層,是灰褐色砂質粘土;L3爲坡積層,是淺灰色含砂粘土;L4坡積層,是黃色粘土,含少量砂;L5坡積層,是深黃色粘土;L6爲砂岩全風化層或殘積層。各層中都含有凝灰岩滾石,大者直徑可達60cm,小者直徑爲幾公分,數量各層不一樣,難說有一定的分布規律。就T3、T4兩探方來講,似乎L4層含量較少,L3、L5較多,而且T3較T4方含的大件的凝灰岩塊較多。

  各文化層的絕對年代測試情况可看表5

  從表中可看出,這一地區自第三紀以來,地表植物的組合沒有多大的變化,主要爲熱帶、亞熱帶植物以及少量溫帶植物的科屬,所反映的氣候主要爲熱帶——亞熱帶型。植被以常綠或闊葉混交林爲主,夾有針葉林,林下蕨類植物生産繁盛。第四紀更新世晚期香港地區的孢粉分析表明,當時香港地區植物群落爲熱帶——亞熱帶喬木,幷有熱帶蕨類。此外,也有一些溫帶——亞熱帶的落葉樹種(唐領余、黎權偉,1997)。

  對比現在的植被情况,香港西貢西郊野公園可以說是目前香港地區生態環境保護得最好的一處,植被覆蓋率頗高,動植物種群豐富多彩,山溝裏經常可見野生母猪領著一群小野猪在尋找食物,山間路邊常有赤麂(黃猄)的出現,山坡樹叢中雀鳥歡樂地唱個不停,海灣處的紅樹林生長狀况良好,充分表現出生物多樣性的環境,所以這裏被人稱爲香港的後花園。

  也就是在這個如此幽靜而被人們差不多遺忘的地方,居然發現了一處遠古時代的石器加工場,對這處遺址的發現,以及它出土的大批石器工具給人們帶來了許多思考。前面談到的絕對年代問題就是這一系列問題的核心,因爲這個石器時代加工場出土的這批石片石器,在整個華南地區是首次的。在華南地區,尤其是在嶺南地區,最常見的是以礫石石器爲主體的含手斧形石器的工具組合。石片石器偶然會有少量的出現,大批而集中的出現,黃地峒遺址僅屬唯一的一例,所以特別引人注意。雖然通過取樣,用光釋光法測試,已知道其絕對年代,但在這裏面,顯示出這個遺址的文化層堆積是不整合的。L3和L4之間有缺失,不整合,年代從距今39,000±1,320年一下子跳到距今6,800±600年去,中間有近3萬年的缺失。但從時代工具加工的技術,工具的器物類型學上雖然可以勉强分出一個不同的類型,但也不是太明確的。總體上還是屬于石片石器類型的範疇。這種情况下,就給我們的研究工作增加了難度。除了繼續從工具套的角度深入一步研究外,還得從生態環境變化這方面來分析考慮。下面的論證是我們在掌握現有的各種自然環境因素的基礎上,逐個進行分析,以求達到某種的解釋。

  四、黃地峒遺址古環境分析

  根據《香港第四紀地質》、《珠江三角洲形成發育演變》(黃鎮國、李平日等,1982)所公布的研究成果中,我們發現約在120,000年前的間冰期(國內爲廬山間冰期)。香港的氣候比現在暖和,海平面高于現在的海平面約4~6m,即現在整個企嶺下海地區均在水下之中,出露地表的只限于山坡上采石場殘坡積。按理在暖期所形成堆積物其顔色應該爲棕紅色。但發掘中沒發現這一層的堆積,是否可以證明這個遺址最早也達不到這一時期?其後氣候逐漸寒冷,轉入全球性的最後一次冰期(我國爲大理冰期)。大約在距今75,000年前,冰期已相當冷,使海平面比現在的海平面低約77m,整個企嶺下海因而出露于海平面之上,成了古人類可以在其上活動的地方,也成了溝通黃地峒、深涌和現在的三杯酒、井上等地的通途。因爲根據水文測量結果,現在企嶺下海整個海灣水最深處也不超過15m。其後,出現了多次的氣候波動,最爲嚴重的是到了距今28,000年前這個時候,氣溫變得相當暖和,使香港乃至珠江三角洲的低窪地區再一次被海水淹沒,但爲期不長。大約從距今25,000年開始,氣候再次變冷,在距今18,000~17,000年前成爲最後一次冰期最冷的時期,海平面下降至現在海平面以下120~130m的深度。這樣,整個企嶺下海灣再次暴露出來,爲古人類所利用,雖然到了距今12,000~11,000年前,最後一次冰期的高峰期過後,氣候才開始轉暖,海平面開始上升,直到距今約8000年前,海平面比現在的海平面只低10m左右。這個時候,企嶺下海灣的大部分地區已逐漸被淹沒。到了距今約7000~6000年前,海平面已達到高出現在水面1~3m的水平,之後才緩慢地下降到如今的水平。

  從目前出露的L4和L5來說,顔色不發紅而是發黃,說明是冷期的堆積,L3和L4之間有缺失,從年代計算上正好是暖期存在的時間,這時的氣候是炎熱多雨,侵蝕能力很强,加上是很陡的坡積,全部堆積被侵蝕掉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所以造成缺失。

  後來又轉入冷期的高峰期,所以堆積下來的地層也只能是冷期的灰色堆積,這種情况和當今發掘中我們所看到的一樣。爲什麽越靠表層顔色越深,這可能與表層植物的腐殖質淋濾有關。

  另一個能影響到黃地峒遺址是否存在的因素,是地殼的抬升,本地區的地殼運動也是在不斷變化的,自第三紀以來,基本爲抬升,上升速率爲25~80mm/a。雖然各部位的上升是不平衡的,但我們也應加以適當的考慮。

  依上所述,首先我們可以把黃地峒遺址可被利用的時間段劃分出來。第1段是距今75,000年前左右一直到28,000年前,這一段是可以被人類利用的。第2段是28,000年前至25,000年,這一段時期由于氣候較暖,海平面上升,曾被人們稱爲晚更新世的海侵期。這一段黃地峒遺址大部分可能不能被利用。距今25,000~17,000年前,甚至到距今8000年前這一段時間,海平面下撤很厲害,黃地峒遺址是可以被利用的。距今8000年以後,尤其是距今6000年以後,黃地峒遺址能出露海平面之上的只有采石場的山坡部分。根據遺留到今的加工場分析,加工場的中心部分不在山坡上,而是在現在的潮間帶水下1m左右的海灘上。從安全角度來看,山坡上一來受開采石料的限制,不能靠得太近,二來山坡的坡度太陡,不宜古人類在此進行加工的活動。

  根據這一分析,光釋光所測出的絕對年代與地層埋藏的情况基本一致的。也就是說,距今75,000年前後,黃地峒遺址基岩出露水面,開始風化,形成T4L4層和T4L5層的堆積,其形成時間大約在距今40,000年左右。正好L4、L5文化層的OSL年齡爲:T4L4是aBP39,000±1,320、T4L5爲aBP35,000±1,350。這裏爲什麽會出現倒位?可從采樣時所選擇的埋藏部分來分析,不難找出原因。

  另一個結論也可以從此得出,有人認爲這個遺址存在的時代可以達到舊石器時代晚期不可信。現在看來這種懷疑基本可以取消,因爲目前所掌握的證據裏,沒有一個是支持這個遺址在新石器時代中、晚期還可以被使用的。因爲那時海平面比現在還高出1~3m的高度,古人類單采石料而不進行加工是不可能的,而且,開采出來的石料也不可能全部留在山坡上,絕大部分落到海裏拿不到。除非另找地點進行加工,但迄今爲止仍未有發現。

  我們又可以從孢粉分析結果來看看,我們的氣候分析是否準確?在上述的孢粉分析表中可以表明,T4L4、T4L5兩層的孢粉組合與T4L2層相似,都以蕨類孢粉爲主,占95%以上,木本花粉含量少,未見草本花粉,而木本孢粉在L4層中只有銀柴屬(Aporasa),L5層中也只有野桐屬(Mallotus)而L2層中有的也只有大戟科(Enphoorbiaceat),野桐屬和松屬(Pinus)。從樹種上可知,這三個文化層存在的時期,其氣候都比現在冷一些,處于冷期,這結果與OSL測出的結果是一致的。因爲L2層OSL年代爲距今2,848±126年,也是一次冷期,在這次冷期裏,原來茂盛地生長在珠江三角洲地區的喜熱和喜水樹木——水松,因耐不住寒冷的襲擊,而大批凍死。這就是又一個旁證。

  五、小結

  通過對香港西貢黃地峒遺址的生態環境分析,可以幫助我們弄清楚深涌黃地峒這個遺址存在的時代,根據以上的分析,在距今8000年以後這個遺址的被利用可能性甚少,因爲單純開采石料不一定非在單一地點不可,附近亦有幾個適合于石料開采的地方,但調查結果表明這幾個可開采石料的地點均未被開采。這說明古人類選擇在此地點開采是還有其它條件所决定的,比如離此地點北邊約30多米的地方,有一處水質不錯而水量不小的山泉水,這個條件是很重要的。另外,這個地點下的海灘地勢也比較平坦,有利于古人類在其上面進行石器加工工作,這也不失是一個有利的條件。後來在8000年以後,由于海侵出現海平面上升,以上的有利條件大部分失去,致使古人類放弃這個加工場而另找它處。這種分析進而幫助我們較爲準確地判斷這個遺址的文化性質只可能屬于舊石器時代晚期的石器加工場類型。加上其地層堆積出現明顯的不整合和缺失,而在絕對年代的測試結果中也清楚地反映出來是這樣吻合,地質孢粉測試結果同樣說明L3和L4都屬冷期,這一系列的科學結果充分說明這個遺址的地層堆積被侵蝕掉的部分正好是暖期的東西,因爲也只有在暖期的氣候環境中才有條件造成這樣的結果。正好這個遺址所在的地點是一個非常陡的山坡上,它的埋藏條件就是這樣。所以才有這樣的結果,所以說,這結果也爲研究者探討這種文化的埋藏條件和成因創造條件。雖然時至今日一切因素僅僅露了一個頭,還需要進一步做大量的工作去驗證,但起碼讓我們知道一個大概方向,不致誤入歧途。由此就可以多少看到,生態環境的變化對塑造一個遺址或一種文化是何等的重要。過去我們往往孤立地在類型學和所謂地層學中打轉轉,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就是因爲我們不明白生態環境諸多因素的變化與文化的形成和發展間的重要關係,所以阻礙了許多問題的正確理解。今天我們已基本意識到這一點,那麽我們在今後的研究中可以更加廣泛和深入的研究它和利用它,這也許是我和我的同事們幾十年來在研究工作中的一點點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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