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是將人類和其他動物嚴格劃分開來的重要標誌之一。從託思和朗博教黑猩猩打制石器很難獲得成功的事實看得出來,直立人在傳授打制石器技術的時候,一定用上了比他們更爲有效的方法。那該是什麽呢?如果拿今天的黑猩猩和人類的祖先相比,明顯的欠缺可能就是語言。也就是説,如果一百四十萬年前的人類祖先在傳授打制石器技術方面,比具備高智商的教授,將同一技術傳授給黑猩猩更順利的話,最可能的方法就是用語言輔助教學。我們相信,在人類文化的傳承過程中,語言必定發揮過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可以肯定講授配以操作示範,是傳授石器製作技術有效的方法的話,而原始人的確能够傳授打制石器的技術,我們就有理由相信他們已經掌握了語言,至少是一種能够在傳授打制石器技術的時候發揮引導作用的信號系統。
口語的出現是人類史前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重大事件。有了詞彚人們才能廣泛使用概念,在自己心中形成客觀世界的清晰印象,將客觀事物的演化過程内化爲頭腦中的知識,逐步搆築起僅僅屬於自己的精神世界。有了語言人們才能將各自的生活體驗進行交流,實現心靈的溝通,營造一個爲人類群體所共享的文化世界。在這種意義上講,是語言造就了人類。
在語言起源的研究方面,一個重要的解剖學證據來自對猿人頭骨化石顱底形狀的研究。人類之所以能够發出清晰的聲音,關鍵在於人的喉在喉嚨中的位置較低,在咽部形成了一個足够大的空腔。一般哺乳動物咽部比較狹小,而小的咽腔限制了它們所能發出的聲音的種類。不過,小咽腔有利於動物在進食的同時進行呼吸。人類嬰兒剛剛出生時咽腔較小,喉的位置較高,他們在吮吸的同時可以進行呼吸。接近一歲的時候,他們的咽喉開始下移,14歲左右喉部結構達到成年人的水平。
同時,人類祖先掌握了語言,這個非常有影響的歷史事件,在人類的大腦搆造上也留下了那麽一點點痕迹,這就是所謂“布羅卡區”的出現。它位於大腦的左顳葉附近,是管理語言的中心。布羅卡區如果遭到破壞,人就會失去語言能力。由於在大腦表層上的布羅卡區是稍稍向外突出的,其輪廓可以在顱骨内側留下一個小小的印迹。同時,由於布羅卡區的存在,還會使人的左半腦比右半腦稍稍大一些。不過,後一特徵也許和90%的人,以及大多數現代猿都是右利手,而慣用右上肢與左腦比右腦稍微大一點的情况存在一定的關聯。因而,這一證據只具有輔助證明的作用。在距今200萬年前,非洲還居住着南方古猿的若干種屬。部分直立人已經開始走出非洲,經過中東地區向歐洲和亞洲腹地蔓延。應該注意到,語言的應用對於遠距離遷徙和大面積擴散的直立人來説不僅是有利的,也許還是必要的。
保留在肯尼亞國家博物館的1470號人類化石,是生活年代最早,而較爲完整的能人化石。也是迄今爲止人們所發現,並被確認爲向現代人類方向進化的人屬動物標本。這種能人生活200萬年前肯尼亞卡特納湖以東的廣大地區。拉爾夫·霍洛韋在考察1470號人的頭骨的時候,發現他不僅有布羅卡區,其左腦確實比右腦稍大一點。現代猿類的確没有出現這樣的結構,這表明人屬動物剛剛誕生的時候已經開始應用語言進行交流了。
紐約塞内山醫學院的杰弗裏·萊特曼教授指出,具備較大的咽腔不僅與會説話相互關聯,也會使人類顱骨底部向上彎曲。杰弗裏·萊特曼仔細對比了現代人,現代猿類和古代人類化石的顱骨形狀,發現被認爲是人類家族的所有南方古猿的頭骨顱底都是平的,而在測定大約生活在三四十萬年前的直立人標本時,發現他們的顱底彎曲程度和現代人的差别很小。據此,萊特曼認爲南方古猿不會説話,他們相互溝通的方式應該和現代猿類接近。
研究表明,黑猩猩並不是没有具備建立和使用符號相互溝通的智慧,而是不具備能够發出足够數量音素的喉。黑猩猩能够發出12種不同的音素,而人可以發出50種。當然這一點並非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人可以將這50個音素組成若干種聲母、韵母,再爲韵母加上音調,組合成成千上萬的詞彚和短語,搆成含義豐富的語言。由於具有較爲靈活强健的肢體功能,某些動物模仿動作的能力超過了人,它們能够學會翻跟鬥、頂球、滚鐵環、抬花轎、踩鋼絲、鑽火圈,但就是不能學會説話。這裏很可能還有一個原因是在它們的進化史上,從來没有發生過使用復雜口語進行交流的社會需要。致使在它們的群體中,没有形成類似語言的信號系統。幼兒是在父母的教導下學會説話的,如果没有恰當的語言傳統,父母無以向下一代傳授,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學會説話。所以,我們必須研究是否能教會其他動物説話。
和黑猩猩相比,我們更容易教會鸚鵡説話,優秀的鸚鵡能够記住幾十個短語。可是,鸚鵡並不是真正會説話,因爲它根本就不懂得自己所發出的聲音所代表的含義,只是按照一種刻板的條件反射在發音。鸚鵡雖然具備發出清晰聲音的喉,却不具備建立詞彚與概念之間對應關係的能力,所以鸚鵡之間不可能應用“語言”互相溝通,也不可能真正用語言和人溝通。
從以上研究成果中我們獲得這樣的印象,由於没有明晰的心志就不會形成語言;没有語言也無從磨礪人的心志。所以,作爲與所有動物的聯絡方式相區别的人類口語,和他們的心志應該是相互促進、同步發展的。也許最初人們所發出的聲音僅僅是内心感受的自然流露,尚不能叫做語言。隨着人類感情越來越復雜,情感交流越來越頻繁,需要傳達的内容越來越豐富,人們便開始用不同音節表達不同的心情以及對對方的要求。當他們用一系列特定音節表示特定意向的時候,確定意義的詞彚開始出現。同一表達方式反復使用,並在一個群體中固定下來,就形成了最初的語言。
語言的出現,在人與人之間建立了一種方便而快捷的溝通渠道。擁有相對優秀語言的人群,顯然較其他人群更能發揮集體生存的優勢。所以,語言在直立人中間的傳播不僅是迅速的,也是不可逆轉的。語言在傳播和使用過程中,會不斷地發展和提高,絶對不會有退化的理由。在語言能力提高的過程中,人的心志也會得到砥礪而不斷發展。
新近人類基因的研究成果表明,人類的語言能力大約誕生於二十萬年前。我想這應該是現代口語出現的時間,因爲生活在200萬年前的卡特納男孩的大腦已經存在布羅卡區。當然,語言的形成不可能一蹴而就,它的完善需要長時間的發展,包括詞彚的創造和積累,語法的完善與固化。口語在同一個人群中的推廣與普及,不同人群之間口語的交流和借鑒,這些都需要較長時間的發展才能完成。我們從聾啞人能够學會手語,以及人們在應用口語交流時,經常輔以手勢的情况可以猜想,手勢在通訊方式發展過程中,可能發揮過積極作用——這一點還可以從世界各地手勢的一致性得到旁证。
可以想象,人類最初的手勢來源於狩獵和采集等活動。手勢比較簡單,往往只能表達少數對象和極個别内心訴求。所以隨着口語的出現,手勢迅速“退居二綫”是極爲可能的。古人的手勢應該和今天的仍在使用的輔助性手勢在同一個水平上。會不會是猿人的手勢磨礪了心志,造成最初的語言中心?或者説,他們在傳授石器技術的時候,使用手勢是否已經足够等問題還值得研究。但是,由於手勢能表達的内容極其有限,所以在創造了口語之後停止發展,一直保留至今也是可能的。如果可以把直立人走出非洲和現代人走出非洲看成人類成長過程中兩個關鍵性的歷史事件,那麽認爲在200萬年前直立人走出非洲時帶來的語言,是一種原始語言,甚至是以手勢爲主的交流方式。大約二十萬年前,在非洲成長起來的現代人,創造出與現代語言相當的口語之後,再走出非洲向着世界各地蔓延,也可能是一種合理的判斷。
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