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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深圳客家圍屋與移民文化
李光文(李光文,深圳大萬世居博物館。)
【中文摘要】圍屋爲客家地區所獨有,是客家人開疆擴土的見证,也是客家人同屬華夏一家的印記。據初步統計深圳的圍屋近五百座,遍佈全市。深圳的客家圍屋是客家人創造性的體現,是對環境、對自然規律的遵循和應用。
【關鍵詞】深圳 客家 圍屋 移民文化
Abstract: The enclosed houses are unique in Hakka regions. They are the witnesses of exploration of Hakka people and also the evidences of ethnic reunion. There are altogether 500 dwellings all round Shenzhen. These Hakka dwellings represent the creative of Hakka people, and are good examples comfort to the natural rules.
Key words: Shenzhen Hakka enclosed house culture of migration
客家文化燦若星辰。客家話、客家美食、客家禮俗,無不獨樹一幟,而客家建築——圍屋,與北方的四合院,陝西的窑洞,廣西的干欄式和雲南的一顆印,合稱中國五大傳統民居建築形式,在建築文化領域佔有重要地位。
圍屋爲客家地區所獨有,是客家人開疆擴土的見证,也是客家人同屬華夏一家的印記。據初步統計深圳的圍屋近五百座,這些圍屋遍佈全市,從街巷鬧市到荒郊野外,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與廣府式的排屋、南海漁村的散屋共同孕育了深圳的童年。
一、 移民文化的化胎
深圳的客家圍屋是客家人創造性的體現,從選址、工藝、布局到門窗等每一個細節的處理,都足以引起驚奇,座座圍屋都堪稱經典。這種創新不是有意爲之,而是順勢而爲的結果,對環境、對自然規律的遵循和應用。
北京師範大學歷史係黎虎教授在《漢魏晋北朝中原大宅、塢堡與客家民居》一文中,總結了客家的民居的兩個基本特徵:即社會特徵和建築特徵。認爲“其社會特徵是宗族共同體聚居,其建築特徵是圍堡式大屋。”“中原地區這兩種居處制度與南遷後的生存、發展需要相結合,從而形成了具有客家民係特色的住宅和居處方式。客家民居的兩個基本特徵相輔相成,互爲因果,在客家民係形成中具有决定性意義。”可見建築之於文化的形成和傳承有多麽重要的意義。
深圳的圍屋是客家民居與深圳地理、人文融合的産物。清康熙以來,各種版本《新安縣誌》均記載,清順治十八年開始的“遷海”爲客家人遷入創造了條件,康熙二十三年全面“復界”後,粤東、粤北山區的客家人,響應招墾令,陸續南遷。客家人披荆斬棘、頑强拼搏,在此開創基業。深圳現存的圍屋規模最大的大萬世居在1791年就已經建成。此後,嘉慶年間建成了鶴湖新居,道光年間建成了龍田世居,咸豐年間建成了茂盛世居。由此,深圳人文初盛,産業蔚起。座座圍屋,如雨後春笋破土而出、拔地而起。據統計,深圳原住民60%爲客家人,講客家話,住客家圍,幾百年來,不斷地創造和豐富了深圳“開拓創新、團結奉獻”的移民文化。
二、中原文化的傳承
“復界”是著名客家歷史學者羅香林《客家源流考》與《客家研究導論》中客家人五次遷徙論述中第四次大遷徙中的動人一幕。與其他幾次不同:客家人主動而有序地來到這片尚待開發的處女地,而不再需要繞過道道關卡、躲過聲聲鐵騎,顛沛淋漓地去往蠻荒之地。“年深客地成吾地,日久他鄉變故鄉”,客家人可以撂下行李和塵土,開始以客爲家的日子。
圍屋繼承了北方民居深沉厚重的特點,沿襲了魏晋時期豪族地主“塢堡大宅”的防禦功能;既體現先民“天人合一”的人居理念,也彰顯了“耕讀傳家”的士族氛圍。而深圳的圍屋與贛南的土圍、福建的土樓不同,他更加張揚大氣,是獨具匠心的創造,更是自然、檏實的作品。
國人很早就意識到人與自然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天人合一”就是這種觀念的概括和總結。孔子説:“任者樂山,智者樂水。”背山面水是客家建築選址的重要原則,以大萬世居爲代表的深圳圍屋,無一不是山水相依的和諧人居環境。而大萬世居一改坐北朝南的民居形制,依東高西低的地形特徵向西而立,體現了客家民居選址文化對“藏風聚氣”等風水義理的苛守。圍屋後面500米處有 “沙墩陂”攔河蓄水,河水饒過風水林、來到圍屋周邊的田莊,既有取水之便,又興灌溉之利,真是一個務實而創新的水利工程。前面有風水池,半圓形,俗稱月池,與沙墩陂相通。可謂因勢利導,人居杰作。
深圳的圍屋,包括大萬世居、茂盛世居、鶴湖新居都是就地取材,利用夯土工藝築成的塢堡式大宅。不僅材料簡單、工藝成熟,而且具有冬暖夏凉的特點。客家人的三合土工藝即由石灰、沙和黄土混合而成的土料。沙是石灰漿中的骨料,有沙骨料支撑,灰漿易於接觸空氣而迅速凝聚,同時也可减輕灰漿凝聚,體積收縮時出現裂縫。石灰漿則起到膠結作用。這是由於石灰漿(氧化鈣)接觸空氣後,吸收二氧化碳,而凝固爲碳酸鈣,從而增强灰漿凝結後的力學强度。中間夾雜竹、木條和石頭起加固作用,整個建築固若金湯,具有很好的防禦性。
三、人文方興的標誌
深圳客家圍屋與惠州圍屋是同一類型,普查統計達五百餘座,而惠州地區保存更多,更完善。
深圳的客家圍屋建築規模龐大,堪比城池,根據深圳勘測院實地測量,大萬世居占地面積達25000平方米,鶴湖新居、茂盛世居都在10000平方米以上。按當時的工藝技術,一座圍屋要化數十年才能建成,而一旦建成,又可以屹立數百年而不倒。由於客家人不懈努力,很快在深港一帶站穩了脚跟,成爲主導地方發展的重要力量。巍巍圍屋,見证了第一代深圳移民的奮斗歷程,多少來,一直是深圳人文方興的標誌。
大萬世居的居所象水波一樣從祠堂這個中心一圈圈盪漾開去,一環套一環,形成合圍之勢,呈回字形分佈。數百個居住單元以宗祠爲中軸(又稱龍脈),左右對稱,形成兩翼。而每一個居住單元都自成一體,繼承了四合院外閉内敞的傳統。天井蓄水聚財,房屋正面有正堂、閣樓,左右有厢房,前面倒座分别有厨房、冲凉房,客家人便在這裏永叙天倫。客家圍屋有圓有方,還有半圓的,深圳的圍屋以方型爲主。大萬世居是方樓的代表,但整體上講又圓中有方,方中有圓。回字的一邊向外突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綫,留出化胎(風水的説法是主導龍脈生氣之變化)的位置,與前面半圓形的月池組成一個完整的圓。體現我國傳統建築“天圓地方”的理念。
筆者認同廣州規劃局潘安博士《客家民係與客家聚居建築》中的觀點:客家建築具有兩種不同空間:一種是體現傳統禮制的空間;一種體現居住需求的空間。這正是客家人對於宗法制度的膜拜和現實居住需求的統一。而屋裏最顯赫的空間總是留給祖先,那裏有天、地和列祖列宗的牌位。深圳大型的圍屋中間都是宗祠,且多爲三進兩井布局,三進呈階梯分佈,一進比一進高,每一進廳都有自己的核心功能,每一個廳都有不同的講究和規矩。進門第一進廳,面積較小,是屬於新生代的場所;第二進最大,是家族活動的地方;第三進最高,是人們與祖先對話的地方。市文化局馬鬆林老師稱之爲圍屋的靈魂,一點也不爲過。
錢鐘書先生《寫在人生邊上》關於《窗》的描述自是神來之筆,妙不可言。窗是人對自然的奢侈品,從古代園林苑囿到現代海景别墅,窗從天上開到了地上,門和窗已經没有太大的區别,邁過去的脚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成了門和窗唯一的界綫。客家圍屋的門窗也都有學問,外墻基本上是没有窗的,只有瞭望孔和槍眼,窗在居舍之内,不僅有各種規格,窗花也形態各异,是客家人表現創作才華的地方,客家人在普通的木材或者石料上書寫歷史,雕刻出萬字格、米字格的窗花,把天空分割出一幅幅圖畫。圍屋的門寬大而厚重,正門還有門樓,象巨龍抬頭,威風凛凛的,上面有各種灰塑,虔誠的工藝,寄託着吉祥富貴等美好願望。各堂門沿中軸綫一字排開,但又並不在一條綫上,中間有屏風隔離,有一種庭院深深的感覺。同樣是進出口,客家圍屋的門,在不同的時節,對不同的角色却有不同的講究。
如果説對人的講究是傳統禮俗的要求,對水的講究則是對自然規律的傚法。在客家人眼裏,水是財的象徵。水雨水從接觸圍屋粼粼瓦面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有了完整的行程安排。小小的天井不僅是採光透氣的,也是四水歸堂的所在;天井角落有金錢狀的排水孔,水經過此孔將固體雜物過濾後進入地下管道,此爲“聚水爲財”;地下管道各環節還有用陶器罐作成的沙井,將沙石沉澱,再排出到月池。即便是隱蔽工程,也考慮周全,設計精良,施工精細,深圳客家先民的創造性可見一斑。
四、 産業的發端
深圳是客家人的福地。在全新的環境裏,客家人堅守着皇家貴胄最後的一點尊嚴,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正如深圳市文聯楊宏海老師在其《深圳客家民居的移民文化特徵》中指出的:客家人在深圳開始由“重農抑商”開始向工商文化轉變。在深圳的客家先民,比如大萬世居的曾氏、鶴湖新居的羅氏都有開辦糖廠起家的經歷,可見,這些客家人已經開始利用地緣優勢創業了,没有看到當時糖業發展規模的相關史料,尚不能確定是否具有一定的産業規模或行業優勢,單就客家圍屋這本夯土史書的記憶裏,深圳産業由此發端是可信的。也難怪民間有“客家人開埠,廣府人旺埠,潮州人搶埠”的説法。
建築不但是有生命的,而且是有性格的,性格以不同的姿態表現出來。圍屋大宅意在圍合與防禦,追求“大”,要求代代據守;現代廣場旨在開放,交流,追求“高”,時時渴望突破。
如果説現在的高樓大厦是站着的,那客家的圍屋便呈卧龍之勢。“卧”是對尊寵的眷念,更是天下爲家的氣度。正是在這種卧姿民居里孕育出來的客家文化,爲深圳的移民文化奠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