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閑,一杯清茶幾句禪。
一日午後,我與同伴坐在光明寺大寮前面的菜園旁聊天,仰望浮雲,想起不久前,在盤陀石遇到的一位很特别的“怪”禪師。
説禪師之前,不妨先來輕撩禪的面紗——
什麽叫做“禪”呢?本焕老和尚曾有開示,“禪”,就是“禪那”,翻譯成“静慮”,就是我們思想清净地去來回思慮。又翻成“思維修”,我們可以在這個思想上去來回思維,去修它。
論及參禪以及禪學的歷史,虚雲老和尚曾有言辭:“參禪的目的在於明心見性,明悟自心,徹見本性;‘萬緣放下,一念不生’是參禪的先决條件。禪宗法門,自佛祖拈花起,至達摩祖師傳來東土以後,下手工夫屢有變遷,唐宋以前的禪德,多是一言半句就悟道了。師徒間的傳授,不過是以心印心,並没有什麽實法。”
對於禪的意境,修學功夫尚淺,不敢妄談。在與同伴談及禪師的時候,一個喜歡論禪的友人爲我們講了幾個醒世禪語,記録如下,惟願諸位各有所得,各有所解,獲益亦各有深淺——
問:何者是佛,何者是法?
二祖慧可答: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不二。法和佛本無兩樣,只是人們執着,才硬加區别。
求教者問藥山禪師:怎樣才能不被外境迷惑?
藥山:任由外境來去,有什麽關係?
求教者:不會。
藥山:什麽外境使你迷惑?
問:我今將一切思想止住不起,如海水不起波,這個是佛性否?
答:非佛性,都是見聞覺知腦筋的作用。
一位教授向南隱禪師問禪,禪師將茶水注入其杯,溢出後繼續。
教授:漫出來了。
南隱:你不先把你的杯子空掉,我如何對你説禪?
友人興致大起,又講述了這樣一則小故事:有一對開悟的師兄弟,他們的肩頭各背着一個方便鏟,一起行脚。鏟子有兩個用途,一是準備隨時種植生産,帶一塊洋芋,有泥巴的地方,把洋芋切四塊埋下去,不久洋芋長出來,可以喫飯,不必化緣。二是看到路上有死屍,就順便埋掉。二人走着走着,忽見路邊有一横屍,一個口念“阿彌陀佛”,挖土將其掩埋;一個却揚長而去,看都不看一眼。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師父,又問:“你兩個徒弟都開悟了的,表現却不一樣,究竟哪個對呢?”
師父回答:“埋他的是慈悲,不埋的是解脱。”
且不論解脱,抑或慈悲,故事中的精闢答案豈非我輩能够徹悟,此時便更覺禪師的智慧深遠,非常人可以比擬。
由禪、禪意,再聯想到光明寺的“怪”禪師,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長袍、頭髮、茶道,以及性情裏的沉默、内向與内斂。
玄明師40多歲,多年前,居住在終南山的一個山洞裏,跟隨光明寺的聞佛師父來到了光明寺。他剛來時,鬚髮垂長,衣衫破舊,猶如山中“野人”。
一位居士説起,初見玄明師時,他的腦中隨即想到達摩祖師的畫像,樣貌與氣質,活脱脱地一致。
很難想象,玄明師舊時是怎樣在山洞栖身生活,其中的怡然自得,恐怕很少有人能懂吧!
和其他出家師父不同的是,玄明師至今仍頂着一頭稀疏的短發,他無論坐在哪裏,都半低着頭,雙眼微垂,面部顯得很恬静,眼神和動作都像一個清純無邪的孩子。
他不怎麽説話,穿戴也不講究,隨意-灑脱,就如同禪。
聽我的同伴説,她唯一聽到他説過一句名詞,是在2007年盂蘭盆會火供時,他站在盤陀石上,看着光明寺菜園旁火供時竄起的熊熊火焰,説了一句:“火像山一樣高”,就這簡單的一句話,着實驚了一群人。
最特别的,是他那道目光,時常閃爍着一種睿智、淡泊與固守的光芒。
我猜想,倘若大山是一本書,玄明師一定讀得更懂、更通。他的内心早已海納百川。
説起對玄明師的印象,一位出家師父告訴我:“他像個孩子,心裏特别乾净,後天意識很弱,先天的東西比較多。”
我説我想跟他聊聊,這位師父説“你不用問他什麽,他什麽都不會跟你談的。”
我對此深有同感,心想這可能就是禪吧;無言可説,無事可記。
山中修行的禪師,大都有個共同之處:不問世事,淡泊到極致,遠離寺内外紛雜與瑣事。静心坐禪,潜心悟道之處,不過是某一小片,不拘形式、簡陋隱蔽的方寸土地。
玄明師的修行功夫,很難窺見一斑。外人是進不了他的内心世界的,也無從進入。
據説,他私下會與聞佛師進行簡單的交流,平時,他常常像個孩子似的,跟隨在聞佛師的左右。
玄明師精於茶道,有一次,我見他拿着很講究的小茶壺,杯子有大有小,在竹子茶臺上按照茶道的次序在擺弄、倒茶。
還有一回,他沏了茶讓我們喝,精緻的小茶杯裏,沏的是普洱茶,湯是紅色,宛如琥珀。我輕輕地呷了一口,味道很好喝,很獨特。
想起一位智者的話:人生如泡茶,先動後静,先熱後凉,先濃後淡。
或許,玄明師父眼中的茶,也代表的是禪的境界。禪境如同茶水的滋味,需要細細品嚐、回味,冷暖自知,禪茶一味。
太陽下,遠山與藍天相映成趣,我忽然想起一本書中提到的一位禪師的山洞陋室:山洞位於極高的崖壁上,需要攀登木梯方可上去。簡易的木栅欄圍着洞口,晾曬了一些衣物,内裏是陳舊的床鋪,石頭邊放置着水盆、木桶,平整的石板上,擺放着保存極好的經書。
或許玄明師從前也是這樣生活的吧!具體的細節,我們亦不得而知。
寥寥幾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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