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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山重上讀西樵

  2002年10月28-30日市文史館組織一次部分老館員的西樵山短期休養旅遊。我有幸參加了這一活動。

  “桂林山水甲天下,南粤名山數二樵”。西樵山與羅浮山齊名,爲廣東四大名山之一,自古有名,清朝時還把“西樵雲瀑”定爲“羊城八景”之一。對此名山雖常向往之,但真正上山的機會並不多,且時間都短,雖每次都有感受和收穫,但這次收穫感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這次算是三上名山了。

  我們到西樵山後,下榻於西樵山大酒店,該酒店在西樵旅遊渡假區白雲洞左側,依山而建,一進大堂,迎面有一滴水小岩,下有小池,上建一六角攆尖頂小亭懸於岩上。客房依山勢建成幾排,中間雜以石徑、果樹、過廊、小池,錯落有致,自成一庭園格局。各走廊及房間墻上,均掛有國畫,很有文化氣息。

  翌晨,我們乘車沿盤山公路上山。樵山,原來是珠三角人打柴的山,古人打柴的小路、石徑而今尚在,所以至解放前大樹已很少。解放後,西樵山大搞緑化。現在已滿山蒼翠。有的樹直徑已有三、四十公分。現存植物已有3000多種,緑化面積達1500多公頃。上世紀九十年代已僻爲西樵山國家森林公園,漫山鬱鬱葱葱,空氣清新,泌人心脾,成爲珠三角中心的一大“氧吧”。許多禽鳥栖息其間,時聞烏語花香,站在山間,令人怡然舒暢!山上天湖公園建設得更漂亮了,堤壩上已建有寬闊的廣場,栽上各種奇樹异花,據説,不久的將來湖上要建音樂噴泉,使湖中金龍隨音樂起舞,那時西樵的生態文化又將上一新臺階。 

  接着我們遊覽了西樵大佛,大佛建於西樵七十二峰的一山峰上。中爲座椅式的臺地廣場,上面建一宏偉的牌坊,上書“南無阿彌陀佛”幾個直徑一半多的大字,爲原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所書。廣場邊依山砌花崗岩石的臺階,拾級而上,共四百七十八級。西樵觀音銅像便造在山頂之上。像高十六米高多,青銅鑄成,端坐在蓮花座上,顔面慈祥、含笑;衣褶綫條飄逸簡練,爲青銅鑄片,焊接而成。鑄工精細,堪稱精品。佛内學香港大嶼山大佛建法,也分三層樓,内銷售飲料、工藝品、佛像;頂層收功德錢爲人供奉佛像用。站在佛像前平臺上眺望,左右兩山層層環抱,前面有屏有案,視野開發,不論堪輿家或一般人都會説,這是塊“風水寶地”。

  下午遊覽了有名的白雲洞。這是山中48洞之一,由長庚、白雲、幡子三峰環抱而成。洞中有洞,是山上流水經長期冲刷塌陷而成。岩上有岩,壑中有壑,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上有飛泉,中有流澗,下匯三湖,即應潮湖、鑒湖和會龍湖。後在洞口增辟注碧湖、劍湖和白雲湖。洞内林壑秀美,水聲如琴。上下湖光,三三相影,各顯其趣。我館原副館長書法名家已故李曲齋先生,有詩雲:“直干三千尺,蒼鱗萬千重。飛流濺奇石,亘古發琤琮”(《西樵山游草》)。我想描寫的主要是這個地方。

  據方乘記載:西樵山成爲旅遊風景區大約始於宋,明清興盛起來。白雲洞草創於明嘉靖年間。爲本鄉人何中行、何亮(白雲)所開發。明清以來繼續有許多文人雅士,或隱讀或吟咏其間,如陳白沙、李子長、黎簡、朱次琦、康有爲等輩。洞口相繼建有“白雲古寺”、“雲泉仙館”等佛寺、道觀。所以上面提到的佛教文化等宗教文化,西樵山確實是很豐富的。西樵山舊有“仙山”之稱,據記載唐朝就有道人在此地建觀傳道,明清以後寺觀多見,如雲泉仙館原爲清初學子讀書吟咏的地方,後供奉吕洞賓。但我看西樵山的“宗教文化”很有特點,以他們的外觀,陳設(比如各廟觀供奉的神像),和内在思想藴涵(如楹聯含義),都給人一種非佛、非道、非儒;即佛、即道、即儒之感。下面兩副對聯就很説明問題。其一:“坐夢醒華胥普度衆生歷唐宗元明昭代榮封垂萬古;玉清容寶誥兼通三教合神明文武名山崇祀亘千秋”。(雲泉仙館正殿柱聯),其二曰:“爲仁人師爲忠臣師爲孝子師佩劍雍容雲泉寄迹;是儒中聖是道中聖是醫中聖薰風化被草木皆春”。(雲泉仙館殿廊廊掛聯)。可見西樵山是儒、道、釋三家長期共處之地,各種思想經過碰撞涵化、融合,形成相互貫通的所謂“三教合一”文化。他們已不是單純的宗教文化,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組成部分,這種現象在清遠飛霞洞也清晰可見。當然這種三教融通的文化現象,自宋明以來全國皆然,但在嶺南表現尤爲突出罷了。這也許爲嶺南文化兼容並蓄的行爲品格開了一道先河。

  到西樵,游白雲洞不能不游三湖書院。三湖書院創建於干隆年間,因建在鑒湖、應潮湖、會龍湖邊而得名。歷代有重修。1987年按原格局遷址重建於白塔後,注碧湖南灌木林中。兩進祠堂式,前低後高,中有天井,左右設廊。向爲邑内文人學子講學讀書之所,青年康有爲曾隱讀其中。門扁“三湖書院”四字爲民族英雄林則徐書,字體雄健剛勁。院内幾副對聯引人注目:一是戊戌維新運動的領袖之一樑啓超於運動十七年後的1915年游三湖書院時撰寫的對聯:“春盡花魂猶戀石,雨餘山氣欲吞湖”。此聯膾炙人口,字體清麗隽永。但我總覺得它有種震撼力:猶聞這位社會改革家的胸中霹靂;眼見其筆底波瀾!再一木掛聯爲我館館員劉逸生、關振東先生撰聯,關山月書:“匡國奇方芳百日,補天壯志訁志三湖”。還有我館館員書法家曾景充先生撰聯並書的一聯,上款“謁三湖書院緬懷南海先生撰聯寄意兼贈捐書人士石景宜先生:維新救國長素筆,弘道宣經景宜心”。原來書院正殿珍藏着澳門愛國愛鄉的企業家石先生捐贈的大批精美圖書。所以我館諸先生的雅聯實爲切題、點睛之作,爲書院增輝。

  書院側立一康有爲先生銅像,像後石壁上有摩崖石刻“戊戌摇籃”四字。(按:戊戌(1898年)有戊戌變法和戊戌政變兩大事件,我看“戊戌摇籃”提法不確切,正確提法應是“戊戌維新[或變法]摇籃”)。銅像是南海市政協港澳委員劉富業先生捐資鑄造的。爲什麽説“三湖書院”是戊戌維新運動的摇籃,是有一番來歷的。原來1876年時康有爲19歲,在南海九江師從名儒朱次琦(九江)學習。三年中他非常用功,遍讀了宋儒經學、二十四史劄記、掌故、詞章、乃至日知録,困學紀聞等。且做了詳細的讀書筆記。這時前後,他有機會接觸介紹西方學術的著作如《瀛環志略》,地球圖;《海國圖志》等等。他飽學經書,但在這民族危機深重的情况下他覺得死讀書不是救國救民之法。他突然間不讀書、不會友,日夜静坐沉思,最終他辭别朱九江,於1879年來到西樵山三湖書院苦苦思索國家民族的出路。時而學佛静坐,時而長嘯行歌,時而散發狂笑,時而卧石痛哭,焦燥、仿徨,人們看他半人半鬼似的,以爲他瘋了。就在這年,翰林院編修盛名京師的番禺人張鼎華來游西樵山,兩人相遇和交談,後來張説,“到西樵山但見一土山,唯見一异人”。康有爲隨後到廣州拜訪張,張熱情接待他,並按他的要求詳細向他介紹了北京朝野風氣,近來的人才和各種新書,以及道、咸、同三朝掌故。使他將所學知識、嶺南情况,與中原時事結合起來思索,眼界爲之一開。知道了京城士人中所醖釀的改革新風,正是自己憧憬的東西,頓感清醒,初步意識到變革社會乃是中國出路。於是他更加注意搜集閲讀古今經世要籍和介紹世界情况的中西圖書。他還在這一年短時間遊歷了香港,看見西方人建造房屋的華麗,道路的整潔、巡捕制的嚴密,知道西方人治理國家有一定的好辦法。認識到要向西方學習。從而使他的思想從科場應試,轉向認識世界和學習西方,進而改造中國上來。他後來沿着這條思路走下去,在他1888年上京應試前,就寫出《人類公理》、《康子内外篇》等著作,在這基礎上發展成《大同書》,故説在西樵山康有爲已形成變法維新思想的雛型,西樵山三湖書院是名副其實的戊戌維新的摇籃!爲滿足我們進一步瞭解康有爲,瞭解變法維新歷史的願望,郭岳館長還臨時决定冒雨帶我們到南海銀塘鄉去參觀了康有爲故居。

  這裏,令我驀然感悟:啊,西礁,歷史上不僅是退隱之地,游憇之地,還是憂國憂民之地!思索醖釀變革之地!西樵,她的精髓,她的靈魂是她的文化;是讀之不盡,領略無窮的西樵文化。游西樵山而不領悟其文化,真怕是過寶山而空回了。而這也應是當代文化旅遊的真締吧!

  短短的兩天結束了。我背着兩個傳統食品西樵大餅回來,但胸中更盛着精美的精神食糧回來。心中戀念着:秀麗的西樵,文化的西樵,思想的西樵!“天緣有份再來游”吧!

  原載《文史縱横》2003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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