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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屆布什政府政策動向及其影響
郭震遠:開場白
今天到會的不僅有美國問題專家,也有歐洲問題專家、俄羅斯問題專家、亞洲問題專家、亞太問題專家。因為我們在設計這個會的時候,就想到美國作為超級大國,其政策並不僅僅影響美國,往往會對全球產生影響。我的意思是從一個更廣闊的角度,不僅看其政策變化,更要看其影響。
九一一之後,國內外很多觀點認為美國處於歷史上的巔峰狀態,是新的帝國,等等。我現在想,第二屆布希政府,對這種巔峰狀態是否還能持續?這是很值得探討的問題。美國是不是開始要走下坡路?有沒有這種可能?我覺得這個問題對於判斷未來的國際形勢,是很值得考慮的。
當然,最後的落腳點還是中美關係,中美關係到底會怎麼樣?我們應該怎麼辦?
美受到的內外牽制加強,內外政策想更強硬也難實現
袁征:我在華盛頓待了一年,也有一些親身的感受,包括對美國會不會走下坡路的問題,都有一些思考。
美國國內對布希的牽制加強能否阻止繼續轉右尚需觀察
開始反恐以後,美國社會確實變化很大,所付出的代價,無論是國外的反恐還是國內的防範,成本是太高了。對於會不會走下坡路,現在判斷可能還早了一點,因為看得不是很明顯。也就是說,美國人可能在未來一段時期作出相應的調整。因為對美國這個社會來講,社會輿論、各方面的牽制、自己對所處形勢的判斷,相對還是比較客觀的,不容易走到一個極端。
作為國內政策來講,美國還是比較保守的,向右轉的動作還是非常明顯的。反恐給了布希政府以機會,其新保守主義政策還能夠得以執行。因為在非常時期,總統的權力變得很大。其推行的政策,無論是國會,還是新聞媒體以及各個方面,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相對的一致。那麼總統的權力顯得非常的大,國內對他的牽制相對減少。
未來一段時期,向右轉的趨勢能不能維持?這是值得思考的。我的感覺是,進一步右轉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在國內受到的牽制越來越大。
為甚麼這麼說?華盛頓地區的各個研究機構,除了企業研究所、傳統基金會這種極右的共和黨的思想庫外,其他的高校、思想智庫,都認為目前已經有點“偏”了,有點走“過”了,他們對美國的對外政策方面的擔憂越來越大。所以對布希政府的政策,無論是對內政策還是對外政策,形成了一種壓力。美國人在國內已經開始在反思,不斷地開討論會,討論美國到底要向哪個方向走?國內的防範和國外的反恐到底怎麼走?
美國國內的牽制在加強,但是能不能拴住小布希,使他不再繼續向右,我覺得還要繼續觀察。
國務院可以發揮更大作用內外政策想更強硬也難實現
講對外政策,鮑威爾要離任了,賴斯要上來。從美國國內總體觀點來看,好像美國的對外政策,未來要進一步強硬。我倒是覺得,未必會走得那麼極端。原因有三個
方面:
在鮑威爾時期,美國國務院、國防部還有副總統辦公室這兩大攤人,所謂鷹派和鴿派之間的爭鬥是公開的秘密;切尼、拉姆斯菲爾德這邊,強硬派的作風非常明顯。在華盛頓地區,大家在私下裏對鮑威爾這邊還比較同情,有些有名無實。鮑威爾講話,在外要為布希政府遮醜,但是在內部常常受氣。我接觸到的一些國務院官員,也是認為如此。
現在鮑威爾走了,那麼未來四年布希政府的政策會怎麼調整?我並不認為美國會進一步強硬,相反,由於過去四年所帶來的包袱,特別是伊拉克的包袱,會對布希政府在國際和國內兩個方面都產生牽制。
由於伊拉克戰爭使美國的形象受損,包括虐囚、攻打伊拉克的藉口在後來被證明不成立,這對於美國的軟實力、國際形象衝擊是很大的。而美國國內也得反思,因為美國的實力並不僅僅是靠自己,還要靠其他小夥伴來支持。而美國與歐洲的關係特別是法、德的關係,搞得不太好。到現在,大西洋兩岸的溝壑沒有得到真正的彌補,美國國內對此很擔憂,因為這種狀況對美國的霸權、國家利益是不利的。
我想,由伊拉克帶來的前三年的強硬政策,導致美國政府雖然不能說是內外交困,但是所處的境地還是使布希政府感到一種壓力。表現在此次選舉中,布希對於伊拉克問題從頭到尾一再狡辯,為自己辯解為甚麼要攻打伊拉克。在共和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上,布希用了大概有十幾分鐘,專門講了當時是怎麼決策的,為甚麼要攻打伊拉克。
可以說,儘管布希連任了,他已經清楚地感覺到國內和國際社會對他的壓力,而國內的壓力對他來說更為明顯一些,更為有效一些。
賴斯從國家安全顧問轉做國務卿,好處就是她與布希的關係非常密切,這種密切的關係能夠使國務院發揮比鮑威爾時期更大的作用。而國務院有很多人都是職業性的外交家,他們的觀點相對比較溫和,對外部世界的看法要相對客觀一些、溫和一些。這兩個因素結合在一起,對來自國防部和副總統辦公室的也就是所謂鷹派的壓力,有可能要抵銷一點、平衡一些。實際上,賴斯原來所處的位置,就是在國務院和國防部、副總統辦公室中間進行協調,當兩邊衝突、分歧很大的時候,賴斯所在的白宮這一套班子在發揮作用,竭力在兩邊進行平衡、協調起來。第三個方面是伊拉克的困境。雖然我們不能說伊拉克是越戰,兩者不能相提並論,但是目前來講美國的確很想從伊拉克脫身,但是怎麼個脫身法?能不能輕易地脫開?是一個很大的問號。美國國內對此感到壓力太大了。美國在大選之前已經感到在伊拉克的兵力不足了,捉襟見肘了,但是大選期間為了爭取年輕人的選票,無論是民主黨的克裏還是共和黨的布希,都承諾不強制實行義務兵役制。這樣,美國如何解決兵力問題?目前已經有十多萬的兵力陷在伊拉克,當美國脫不出身的時候,布希的政策想強硬起來,能強硬到哪里去,是一個問號。因為強硬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之上的,搞單邊主義是因為你有那個實力,可以不在乎其他國家的反應,或者說其他人的感受,可以強行推行某些強硬的政策。但是一旦你的實力受到牽制,即使想強硬,也很難幹,就是說你想強硬也強硬不起來。基於這三點考慮,我覺得未來小布希執政的四年,即使想比他的第一任強硬,也強硬不到哪里去。
經濟政策更加保守,美元長期下跌則成潛在危險
陳寶森:我主要從經濟來談談我的觀點。布希第一任期的經濟不好,不能完全歸咎於小布希,因為當時處於經濟衰退期,根子還在克林頓時期,也就是網路泡沫之後的狀況。
小布希經濟政策成本高效果不太理想
當然,從布希的政策來講,也不能說與經濟情況毫無關係。固然他從克林頓那裏繼承一個爛攤子,從經濟上對他不利,但是克林頓時期已經做到當年財政有盈餘,這是克林頓時期的一個明顯的成就。但是布希這四年,基本上都把這些盈餘糟蹋掉了,使得美國現在處於一個高財政赤字的狀況。
因此人們說,一方面要看到其好的一面,就是這幾年儘管增長比較慢,但是沒有陷入衰退,這與強烈的財政刺激是有關係的。如果沒有很強的金融刺激和財政刺激,實際上從二○○一年到二○○三年,應當說美國經濟都是負增長,這是他作出貢獻的地方。另外從這種強力刺激的效果來看,並不是太好。因為他的減稅政策是傾向於有錢人,而從凱恩斯主義的觀點,越是有錢人,消費傾向越低。所以說他減稅減一塊錢,實際上真正成為購買力的也就是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變成了儲蓄了,對經濟的刺激作用是有限的。所以說成本很高,但是效果不是很理想。
經濟政策會更加保守
從此次連選連任以後的走勢來看,顯然從經濟政策的角度看會更加保守,這是比較肯定的。這種保守是這麼多年來民主黨和共和黨,或者是自由主義和新保守主義的鐘擺,現在是向保守主義擺。布希的政策基本上就是與雷根主義、柴契爾主義一脈相承的,也就是親資本、親企業。現在布希提出要建立一個“業主社會”,就是原來一切所謂安全網的這套玩意,都要從政府或者社會來主導,轉變為個人主導、私人主導,轉入了這樣一個方向去。所以不管在稅收政策、醫療保健、能源政策都是朝這個方向轉。
從布希當選後發表的演說看,比較明確提出的就是要實行更有利於能夠創造就業的企業主的政策,會向這個方向傾斜。另外從保健的方面,是要從原來的以政府和企業為主導的集體保險,轉向以個人帳戶為主的個人健康保險。
這個能不能做得到?能做到甚麼程度?這是一個問題。能夠做到的一個是減稅的方面,他還要繼續堅持其原來的政策,這是毫無疑問的。這符合其整個指導思想,這是雷根時代講的供應學派的基本觀點,就是減稅是促使美國經濟增長的核心問題。只要減稅,資本家就願意投資、工人就願意工作、老百姓就願意儲蓄,甚麼問題都解決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
這兩年經濟增長都不俗
從美國的國內政策來講,從羅斯福開始搞社會保險、社會安全網。其後民主黨和共和黨、自由主義派和保守派,兩派就維護這個社會安全網還是打碎這個安全網,展開一場持續不斷的鬥爭。保守派要打碎它,而民主黨這一派比較照顧弱勢群體,千方百計地要維護它。所以克裏就表態,絕對不允許把社會保障私有化。而相反,布希就是千方百計地破壞它,推動它走上一個私有化的道路。
能不能走得非常遠,現在還說不清楚。但是我想,對布希非常有利的條件有這麼幾個,一個是兩院現在都由共和黨控制,所以通過他的一些議案是比較容易的。第二,從布希現在所處的經濟環境來講,外部環境對他比較有利。如果說布希的第一個任期是比較倒楣、趕上了一個經濟衰退的話,那麼現在的美國經濟從週期變化來講,已經進入了一個擴張期。目前美國經濟的各項指標如個人收入、就業、工業生產都已經恢復到衰退前的最高水準,經濟進入一個擴張期。
從布希所處的經濟環境長期地來看,根本問題是他的財政赤字。赤字會有多大?後果怎麼樣?但是這是一個長期的問題,不是馬上的問題。馬上對他威脅比較大的,一個是反恐會不會有甚麼劇變,另外一個就是看外部環境如石油價格波動怎麼樣?如果石油價格的走向是逐漸下降的話,我估計二○○五年美國的經濟還會好。
二○○四年美國經濟的表現,一季度是四點五,二季度是三點三,三季度三點八,四季度估計也是在四左右。所以全年看,二○○四年美國經濟的增長率是百分之四左右。原來一些機構如IMF對二○○五年的美國經濟增長打得比較低一些,但是如果石油不再上漲的話,且布希的政策繼續搞財政刺激的話,不會太壞。原來預計是三點七,如果一切都比較有利的話,也可能會保持在四左右。所以形勢對布希是比較有利的。
在這種情況下,對他的一些政策的貫徹,我估計也會比較容易一些。總體來看,布希未來四年肯定還會向右轉,但是並不能為所欲為。
美元匯率下跌全球關注
長遠看是美國的潛在危險
對於美國經濟的前景,我們的看法就是進入了一個擴張期,對美國經濟整個來講是比較有利。但是人們現在最耽心的就是美元,就是美元的走向到底怎麼樣。現在美元對歐元已經差不多一點三四,創造歷史紀錄了,對此美國國內也有很大爭論。
對這個問題,美國歷來是有爭論的。就是保護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兩派。我的觀點是,歷史地看,美國這個國家有其特殊性。從全球來看,美國是全世界最強勢的國家,在這樣的情況下,美元成為國際的儲備貨幣、交換手段、結算手段。所以美國佔有的一個有利條件就是,儘管它的貿易逆差很大,但是不會像許多國家那樣,貿易逆差很大的時候,馬上就會出現一個很大的危機,這種可能比較小。也就是說,從美國所處的這樣一種地位來看,它還有這個本錢,能夠從世界上借到錢,這種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但是人們也提出一個疑問,就是貿易逆差能不能無限地這樣擴大下去?現在貿易逆差已經達到五點四,再擴大可能就要超過這個幅度。所以人們研究這個界限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七還是八?不能否認這種危機會存在,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看還沒到這個階段。現在儘管美元還在貶值,但還是比較有序的。
人們攻擊美國的預算赤字太大,布希到現在一點沒有控制這個的意思。當然布希也講了,如果他連任的話,赤字要減一半。但是說減一半,卻沒措施,等於是一句空話。由於沒有措施,財政赤字還會發展下去。財政赤字發展的話,貿易逆差和經常帳目逆差也下不來,這是一個必然的趨勢。這對於美國來說,長期看是一個潛在的危險。
布希奉行新自由主義
但是有時會采雙重標準
從美國經濟政策的國際方面來看,現在我們管美國的對外經濟政策叫新自由主義。也有人講,新自由主義就是新保守主義的另外一種提法,兩者是一而二,二為一。因為原來人們講的新保守主義,就是講反凱恩斯這套理論,包括供應學派、貨幣學派等。目前在國際上推行的也是這一套。這一套東西就是要求美國的一些夥伴國家,也要實行對外貿易、自由開放、自由匯率這一套玩意。
這一套玩意,現在看來布希連任還會繼續,繼續鼓吹貿易的自由,繼續鼓勵各個國家對外開放,要搞自由貿易區,這都是其既定政策。但是反過來講,由於美國的貿易逆差那麼大,國內的利益集團對布希有壓力,要他實行保護主義。那麼從過去的情況來看,布希在必要的時候也會對保守主義有所讓步,比如鋼鐵等都表現出這個問題。美國為此會實行雙重標準,一方面要求你要放任、要自由、匯率要浮動,但是在他自己來講,當需要保護的時候,美國還是會自我保護。因此我們可以看到,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會繼續發展下去。按照美國人的說法,二○○四年美國的對華貿易逆差會達到一千五百億美元,二○○三年是一千二百四十億美元。
有這樣一個數字,美國國內就會有人炒作了,就要對中國施加壓力。施加壓力一個是表現在反傾銷,另一個就是要壓人民幣升值。但是布希連任,我看從經濟方面來講,對我們來說壓力可能相對要小一些。布希從根本的理念來講,是主張自由主義的。因此,布希從理念上來講,他認為貿易逆差不是甚麼大問題,他也懂得這對美國並不是甚麼壞事,美國從中得到不少好處。只是在受到壓力的時候,布希要有雙重標準。
所以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布希一方面會有一些姿態,給我們施加壓力。但是我覺得如果從國家的利益出發,頂住的話,他也沒有甚麼太大的辦法。
如何認識美國未來幾年的戰略重點
美國即使衰落也是一個長期的問題
林利民:如果以未來四年的時間談美國
的衰落,時間是太短了。所以我認為未來四年,還談不上美國衰落的問題。如果說衰落,是一個長期的問題,可能是一代人或者兩代人。
而且我覺得還要強調一點,如果要談美國這個國家的衰落,保羅·甘迺迪對美國的實力有一個量化計算。他說今天美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占世界的三分之一,這是一個反常現象,所以美國是一定要衰落的。那麼一個國家到底要占世界的多少比例,與這個國家的資源、人口、土地面積是有一定的比例關係的。所以他說美國這樣的一個超級大國,衰落成一個常態國家,是總有這樣的一天。但是這個衰落的底線在哪里呢?按照美國的國土面積、資源、人口、創新能力,那麼美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大概是占世界的百分之十五到十八之間。這是個正常情況。換句話說,就是從今天的百分之三十降到百分之十五到十八,這是其衰落的底線。即使是占百分之十五和十八,仍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也可能有一天中國的國民生產總值會超過百分之十五到十八,但是中國人比較多,按人口分攤,還是很難與美國相比的。我們計算綜合國力把國民生產總值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因為五十年前我們把軍事力量絕對化,把軍事力量當作國家實力的核心。我認為,如果將未來四年作為觀察美國衰落的時間段,是太短了一些。
美國未來戰略重點第一在中東第二在俄羅斯看未來的變化,對我們來講有一個現成的時間段,就是二○○八年。我們要開奧運會,這個時候我們希望國家保持穩定,國際環境也穩定。所以這段時間,判斷二○○八年以前美國有甚麼變化、中美關係有甚麼變化,可能更有現實意義一些。而這個時間段,正好是布希下一屆任期。
所以在這個時段美國的基本趨勢,是值得高度重視的。我對今後四年有一個基本看法,就是我也認為美國會遇到一些問題,但是在認識美國這些問題的時候要考慮諸多因素。比如從美國來講,布希下一階段的政策重點會繼續放在反恐,反恐會繼續牽動美國的整個全球戰略。因為在反恐的總任務之下,要具體地把戰略重點放在中東地區,集中解決伊拉克問題,包括伊朗問題、巴勒斯坦問題、巴以關係問題。這是戰略重點,這個重點會牽制其很多力量。
另外,美國可能還有一個俄羅斯問題。因為從二○○四年一年的情況看,俄羅斯的變化令美國不放心,雖然俄羅斯的國民生產總值連日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發起脾氣來比日本厲害多了。美國為甚麼始終對俄羅斯不放心呢?就是因為俄羅斯脾氣大,是全世界唯一能夠在軍事上與美國抗衡的國家,其他國家見到美國的軍事力量就躲得遠遠的。還有俄羅斯有這麼大的塊頭,一千七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而且歷史上還有擴張的傳統。所以將中國和俄羅斯兩個國家相比,儘管中國經濟發展勢頭猛,國民生產總值增長多少多少,但是美國對中國相對於俄羅斯要更加放心。說實話,如果說有偏見的話,美國人對俄羅斯的偏見,比對中國的偏見深多了。那麼整個偏見是俄羅斯自己造成的,也是其塊頭造成的。
所以,只要中國不出軌,行動上還是照著韜光養晦、有所作為這樣一個原則辦事,我覺得美國的戰略重點會在中東問題上拖很久。因為解決伊拉克問題不會很容易,另外俄羅斯可能會繼續在西方東擴方面反覆爭奪從而牽制美國。
烏克蘭和白俄羅斯與俄羅斯的這種關係,儘管他們劃分了不同的加盟共和國,但是在血緣上、文化上比起其他的加盟共和國,與俄羅斯更加接近一點,他們基本上是半俄羅斯、甚至大半俄羅斯人。俄羅斯對這個地方放不了手,也不可能放手,這個地方肯定爭奪會激烈。西方要想最後捆著俄羅斯的話,把烏克蘭、白俄羅斯掏出去,是最後的一招棋,但是俄羅斯在此會拚死抵抗一下的。
我認為,美國今後第一步是解決中東問題,第二是對付俄羅斯。而對中國和亞太地區,儘管其在亞太地區還是不斷加強防範,但是美國加強防範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我們對這種防範進行挑戰,我覺得可以將這種防範造成的負面影響壓到最低限度。
伊拉克不同于朝鮮和越南
美國還是“穿著皮鞋跑步”這裏有一個對於美國的力量如何認識的問題。因為剛才講到美國的軍事力量現在在伊拉克是捉襟見肘,很被動,我也同意這個看法。但是我們還要退一步想,美國人之所以在伊拉克捉襟見肘,實際上就表明美國的力量還沒有全拿出來,也還沒有必要把力量全拿出來,這是與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性質很不一樣的地方。
後來我們知道,美國之所以願意在朝鮮簽訂停戰協定,願意認輸,不是打不過,也不是美國真的沒力量了,是因為朝鮮不是重點,重點在歐洲。美國人當時說得很明白——與中國打仗,但是最主要的對手是蘇聯,美國在朝鮮與中國人打仗是打蘇聯的第三梯隊;第三梯隊打了半天,第一梯隊還在坐著看戲呢。所以,美國不能在朝鮮與中國糾纏太久,後來在越南也是這麼一種情況。美國認為越南為甚麼能夠拖下去,是因為美國不是與越南打仗,而是與中國和蘇聯兩個大國打仗,而且中國在第一線。所以美國認為加果把力量都用在越南這個次要的地方,歐洲這個重點怎麼辦?蘇聯怎麼辦?所以美國又是不能在越南把力量都用下去,也不能全力以赴,只能撤退。
但是美國現在在伊拉克沒有這個問題。美國如果想在伊拉克全力以赴,不用耽心蘇聯、歐洲或者其他更重要地區的安全問題;伊拉克是其最重要的地方,美國就可以全力以赴。美國認為現在在伊拉克並不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還可以“穿著皮鞋跑步”。跑不快不是因為他沒有能力跑快,而是因為還穿著皮鞋,而且暫時不想脫掉皮鞋,認為目前還不值得他脫皮鞋。為一管牙膏脫了皮鞋肯定不幹,但是如果有一萬美金,肯定會換上最好的運動鞋,把力量發揮出來。
就是說,伊拉克目前的局勢還沒有到需要美國總動員的時候,對於美國在那裏的捉襟見肘,我們應該看到是相對而言的。
美中關係規律連任好於首任共同默契管理台灣有利兩國對於中美關係,未來四年我們還是求穩定。我對此持樂觀態度,而且研究中美關係可以發現其中有一個規律。
比如,雷根、克林頓都是兩任總統。這兩任總統有一個基本的規則,就是克林頓也好、雷根也好,都是上臺的前兩年,中美關係不是太好。但是第三年、第四年開始,中美關係就好轉了。雷根時期是這樣,克林頓時期也是這樣。到第二任上,中美之間就建立穩定的框架。雷根的第二任、克林頓的第二任,都是中美關係大發展的時期。
布希看來也是在走這個路子。最初的時候也比較緊張。雖然說布希轉彎快與九一一有很大的關係,但是我認為即使沒有九一一,布希也會走這樣的路,當然沒有轉變得這樣突出。我們看到,他是以反對中國、與中國對著幹、搞新冷戰上臺的。九一一以後,第三年、第四年中美關係的發展,包括鮑威爾最近說臺灣沒有主權的那個表態,說明中美關係之好,已經超出了以往。
所以在布希的下一任,中美關係的重點是如何將鮑威爾所說的這些東西落到實處,使之政策化。
第二,中美關係之中有這麼一個規律,這個規律是以現實利益做基礎的,因為其中有一個基本的信任。我們儘管整天與美國在吵,要遏制對方、防範對方,但是我們知道美國與日本不一樣,與德國不一樣。美國不是那種軍國主義國家,儘管很霸道,但是賊有賊道。就是說美國霸道歸霸道,但是有其行為規則,其規則裏面也有一些說道理的地方,你不觸犯它就行了。
而美國看中國的時候,儘管說中國的共產主義、中國的意識形態、中國[BF]獨裁,說中國很多東西,但是美國人看中國和看俄羅斯,還是不一樣的。美國在戰略文化上,對中國的信任度可能超過俄羅斯。儘管俄羅斯搞民主、學西方到了這個樣子,美國表面上接受,但是該踹俄羅斯的時候還是照踹。從布熱津斯基、基辛格的觀點,我們對美國人從骨子裏面對俄羅斯的不信任,可以感覺出來。
就是說,中美之間存在著一種基本信任。
第三在現實上,中美有很多的共同利益,比如說反恐。美國的反恐如果失敗,對我們並沒有好處。當然我們願意美國被反恐牽制住,有求於中國。但是美國如果反恐失敗,對中國並沒有好處。對於反擴散也是一樣。
所以今後的中美關係,從規則、從現實來講,兩國之間的合作還會發展,美國對中國的需求今後幾年還會上升。中美之間要出問題的話,我覺得可能是臺灣問題。如果臺灣出問題,中美之間如何達成默契、共同管理,不被陳水扁牽著鼻子走,是最關鍵的。我覺得中美兩國已經開始認識到這一點,尤其是美國已經認識到不被陳水扁牽著鼻子走。能做到這一條的話,我覺得中美關係在其他方面的問題,包括貿易上、赤字上、人權上的衝突,都是可以通過協商解決的。所以,我不認為中美關係今後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從東亞看美國的對外政策變化
美國不許亞洲出現挑戰國家引導中日互制是一貫政策晉林波:亞洲對於美國來講,從十九世紀或者準確地說是一八九八年美國真正介入亞洲事務,當時美國合併菲律賓並獲得基地。中國人往往講在一八四四年的時候,建立了中美《望廈條約》,開啟了侵華的帷幕。實際上那個時候美國總的來講並沒有一個亞洲戰略,更多的是考慮經商。特別是以波士頓為中心的商人,與中國廣東等地的貿易很多,當時主要是考慮商業利益。真正從戰略上美國開始有亞洲政策,我覺得恐怕是在占了菲律賓以後,美國真正在安全上、經濟上全面地考慮亞洲戰略。
當時美國亞洲戰略的一個最中心的東西,就是不允許在亞洲出現一個能夠挑戰美國的霸權也罷,或者叫國家也罷。這就帶出一個關鍵問題,在亞洲的關鍵就是怎樣對付中國和日本。就是讓這兩個國家相互鬥也罷,內耗也罷,反正不能讓你其中的一個挑戰美國,這是美國一貫的政策。
但是這個政策在二戰之前確實是失敗了,對中日的調節作用沒有用好,最後是讓日本挑戰了美國的霸權。
美國為甚麼現在支持日本這麼做?並不是說美國對日本的軍國主義這一面完全忽視了、或者完全忘記了,甚至願意鼓勵,完全不是這樣。美國只是判斷,要用日本的兩面,不能讓日本太弱,如果太弱的話,很多事情都要美國去給日本辦。假如日本保衛不了自己的話,對美國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包袱。但是日本太強也不行,那樣就會挑戰美國。美國實際上是在這兩面之間選擇。
現在美國認為日本還太弱,起碼在安全上。日本為甚麼會在安全上太弱,是因為戰後日本國內的形勢造成的。因為對戰爭的反省,使過去以社會黨為中心的日本左翼力量,與自民黨基本上能夠抗衡。而且在輿論領域,長期基本上是左翼的聲音,右翼很少有市場。也就是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當社會黨徹底瓦解以後,這種狀況才開始改變。
日本民意的本來面目現在浮出水面
我們過去對日本的研究,更多地是從輿論出發,感到日本這個社會怎麼突然一下子右傾化了?用我的話來講,與其說是右傾化,不如說是日本潛在水下的本來面目,現在浮上來了。
為甚麼我們對日的關係老是調不好呢?對於小泉參拜靖國神社氣很大,認為他是反動。為甚麼說他反動呢?因為過去你已經與我們達成一致了嘛。過去你都反省了,但是現在你卻又反過來了。其實問題不是這麼簡單。日本人認為,過去日本對中國遷就太多。比如過去一旦日本的閣員說不利中國的話,他們叫“失言”,實際上是他們說了心裏話。這時候我們一批判,日本國內的左翼勢力一呼應,馬上造成下臺。這樣的例子有很多,不管是文部大臣還是甚麼。但是現在為甚麼不行了呢?因為日本人認為他們的容忍度已經到了極限了,我沒有必要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行動。
過去這種多數派的意見沒有浮現出來,我們可能看到的更多的是日本國內報紙上對過去戰爭的批判和反省,所以我們認為那是日本的主流。其實那不是主流,主流的人沒有說話。現在可能主流的人還沒有怎麼說話,但是已經沒有人去壓制右翼的聲音,甚至主流還呼應右翼的聲音。
日本並非你硬他就軟受制於美國但不滿在積
今後四年,在布希的新一屆政府裏面,美日關係維持一個比較緊密的團結,這個趨勢不會變。需要強調的一點是,日本骨子裏面是不是就完全沒有問題呢?就是美國對日本呼來揮去,日本難道一點不滿都沒有嗎?我認為這個還是有的,而我們國內對此強調得比較少。
從日美關係的發展歷史來看,恐怕我們強調的日本軟的這一面比較多。我們國內大部分人認為,日本這個國家就是欺軟怕硬,你只要對它來硬的,它肯定就軟。說你看美國,對日本硬,就很好,等等。所以我們不能對它軟。
我認為,這種講法只講對了一個表面。因為美國與中國的地位完全不一樣。如果中國現在是美國的話,你放心,我們甚麼都不用批它,他們每天都會來找你,靖國神社的問題根本不用你講。如果小泉要去的話,我們就可以把他趕下臺。就是因為我們中國的實力沒有到這一步,所以老要日本講道理。那些道理並不是日本不知道,它比你知道得還清楚,那些倫理道德日本也不是沒有。它明白,但是它覺得沒有必要聽明白。甚至有時是故意的,就是正因為是你中國說的,我日本才故意不聽;如果別人說,我還可能聽。為甚麼?因為要中日關係正常化。他們認為過去不正常,但現在要正常。
我經常對人講,你覺得日本欺軟怕硬,要看歷史,在亞洲,中國人不對任何人低頭吧?中國人主動打過美國嗎?到今天為止,我們想過要打美國嗎?沒有。
但是日本,不管它當年是對還是錯,五十年前它敢主動打美國呀。如果這樣看的話,你說他是軟還是硬呢?
我認為,日本對美國的不滿,是一點一點在積累。當積累達到一定程度,它就會爆發。
日本對美國的不滿還在集中過程中。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就是說日本外交的自主性,戰後至今我們一直沒有看到,都是聽美國的。但是現在已經不是這樣了,底下做了好多事情,都是借著美國的旗,完成日本自己要做的事情。比如說海外派兵、修改憲法,實際上是日本自己國內有這個需要,但是它把這筆賬記在美國頭上。小泉一年之內,把日本過去五十年都沒有做成的這些立法,一年之內全做了。
小泉個人有那麼大的力量嗎?不是的。就是因為時機已經到了,在其國內已經成熟了。現在反對黨民主黨的勢力也不小,現在也逐漸在膨脹。但是你看民主黨的外交政策,雖然在有些方面比自民黨緩和一些,其實骨子裏面與自民黨已經沒有區別了。這不像過去的社會黨是和平主義政黨,自民党是戰爭政黨、保守政黨,我們容易區別,現在不是這樣了。現在除了社會黨和共產黨還在主義上反戰、強調和平,但是在日本國內的實際政治中沒有任何牽制作用。
一方面是不滿情緒的增長,再一方面是日本逐漸要求獨立發揮作用。包括現在日本要求加入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就是要求獨立發揮作用,認為自己的經濟實力和對國際的貢獻、對自己的臉面、在國際上的影響力,需要協調,所以日本要常任理事國的位子。如果日本的獨立自主性達到一定程度的話,同樣會對美國形成一個牽制作用,也不可能完全聽美國的。
若想中美日關係有利中國
關鍵是處理好與美國的關係中國目前在國際上至少在亞太地區,要定位自己的戰略,牽扯到的最主要的國家就是日本和美國。
若想讓中美日三邊關係逐漸對中國有利,或者起碼在目前的狀態上保持穩定,我們要採取的基本策略恐怕還是在美國。就是說從戰略上來講,如果我們在穩定中美關係方面做得相對比較好的話,中日關係也會保持一個大致的穩定。
如何改善、穩定中美關係?從目前的情況來講,我們對美戰略的最佳選擇,是以全方位外交基礎上的對美協調為基調,以總論贊同、個案權衡、虛題讓步、實力必爭為基本方針。
在處理個案問題上,我們必須是“重實輕名”、有所作為。“重實輕名”是中國外交過去一直做得不足的一個地方,我們過去一直是反過來,一直是“重名輕實”,就是我們在實際利益上可以讓步,但是在面子上不能讓步。這種方式,在很多方面影響了我們與西方大國的關係,包括和日本。
另外,在日本參拜靖國神社方面,也要防止把自己綁起來。如果我們以一個道德標準要求它,而日本又不想按照這個道德標準行事,會影響我們與日本的實際關係,也影響我們自己的實際利益。中國不要想著把日本培養成道德高尚的學生,美國與日本關係那麼鐵,向來都沒有以一個道德標準要求日本。
俄美關係
普京想要有所作為,目前美俄非敵非友
邢廣程:布希第二任期開始,正好也是與普京的第二任期比較吻合。因為美國最大,所以布希的第二任期選舉備受關注。
大家知道,普京還是想有所作為的,○四年春季非常順利地謀求了連任,他的許多想法實際上已經嶄露出來了。○四年俄美關係沒有大的突破,也不可能有大的突破,因為美國的選舉不知道誰上臺,所以美國顧及不了俄羅斯。
但是從今後的發展來看,我個人判斷,俄美關係還是在一個比較可以預期的軌道上行進,就是大致是穩定的,不會出現比較極端的狀況。比如說俄美關係惡化,或者建立像中俄之間這樣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這些狀況都不會出現,而是還在一個比較中間的狀態下行進。
在克林頓時期,葉利欽和克林頓曾經搞了一段“夥伴關係”,但是在布希和普京當政的第一任期,基本上恢復到一個非敵非友的關係。這是俄羅斯人概括的,美國人基本上也默認這種觀點。
普京想做當代沙皇任期可能長達十五至二十年
現在判斷俄美關係,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俄羅斯國內的發展狀況。就是甚麼時候當俄羅斯實質性地崛起了,可能美國人也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這是判斷俄羅斯的一個尺子。普京給俄羅斯規定的期限,要比我們中國明確。普京實際上想讓俄羅斯在十年之內,要有一個非常大的實質性的崛起。應該說從二○○○年算起,到二○一○年;或者從現在算起,到二○一五年左右。普京現在謀求的,都是想在十年到十五年的作為。因為他太年輕了,現在才五十來歲。他的本意是想當一代沙皇,至少在晚年之前都要領導下去,這是普京的一個選擇,這個我認為已經定了。但是他怎麼統治?用甚麼方式統治?那是他自己來設計和實踐。
普京的牌已經很清楚了,他絕對不是想當一任就完了,還是懷有遠大的鴻鵠之志的。比如說二○○三年的議會選舉,為甚麼這麼重視議會選舉?其實當時應該是非常輕鬆的,沒有對手,已經是穩操勝券。之所以高度重視,就是想造成這麼一種局面,就是在議會中必須要造成統一黨控制議會的三分之二,而不是一般的贏。為甚麼要造成這種情況呢?就是想絕對控制議會。一旦他想通過甚麼決議,議會都能給他做到,甚至包括修改憲法。所以他要達到這個三分之二,現在已經做到了。第二任選舉,他也順利連任了。當這兩個目標達到之後,為後續的國內政治包括他的延期,埋下了伏筆。以後具體怎麼做,他會有各種各樣的方式。
這就是說,將來的美國要面臨很長時段的普京時代,比如十年、十五年乃至二十年。
普京拋棄幻想實行唯利外交發展經濟成為重中之重我感覺,美國沒有把俄羅斯看成是一個自己在戰略上的盟友,沒有因為價值觀的改變而和他親近起來,這一點讓俄羅斯感到特別失望,俄羅斯現在基本上已經拋棄了這個幻想。但是在普京上任的初期,還試圖在價值觀方面,積極與美國溝通、迎合美國。後來發現美國並沒有一個非常強烈的資訊回饋,所以現在普京基本放棄了所謂自由主義的外交政策,毅然把我們所說的務實外交或者叫唯利外交,放在一個非常突出的位置。
對於俄羅斯來講,與中國的心態差不多。就是更多的是因為自己國家的能力有限,用普京的話來說,就是俄羅斯已經是二流、三流國家,更應該集中精力發展自己的國內事務。普京已經提出三個目標,第一是消除貧窮,第二是十年內GDP翻一番,第三是軍隊現代化。這三大目標歸結為一個目標,就是發展經濟。
怎麼發展經濟呢?普京講得也非常清楚了。就是俄羅斯只有與歐洲、美國建立非常好的關係,才能得到俄羅斯所需要的技術、設備、市場、資金,與我們中國講的一樣,這幾乎是他的原話。他講得非常清楚,俄羅斯今後的外交就是經濟外交,他責成外交部統管整個俄羅斯的對外貿易。
他要堅決拋棄所謂的理想主義觀念,再也不要主義了,再也不會幹在甚麼拉美、非洲支持某個政權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一個盧布也不給。他對此已經公開講了,就是凡是損害俄羅斯國家利益的事情,他們一點也不要做;凡是維護俄羅斯國家利益的事情,寸步不讓。所以從這些方面來看,普京的外交就是唯利外交。
刻意與“邪惡國家”密切交往目的是俄羅斯國家利益所以從利益角度看,俄美關係就很清楚了。美國對俄羅斯沒有大的變化,戰略上基本和對中國差不多,就是接觸你、改造你,同時遏制你。一個軟弱而不亂的俄羅斯,最符合美國的利益。對此美國人也講得很清楚,俄羅斯也知道,所以美國就採取這種方式。
普京認為緩和俄美之間的關係對俄羅斯有利,所以普京採取了很多方式,比如說順美政策。俄羅斯開放領空、在中亞給提供軍事基地,這都是實質性的、前所未有的,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像。為甚麼?普京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感化布希,希望俄美之間真的能夠建立夥伴關係。就是說俄羅斯已經實質性地支持美國了,但是美國沒有給相應的回報。
作出犧牲是想要回報的,沒有回報之後,俄羅斯就不幹了,於是就來了個逆美。所謂逆美就是在美國提出四個邪惡國家之後,俄羅斯逆流而上,和這四個國家建立了非常好的關係,就是北朝鮮、伊朗以及伊拉克等等。為甚麼這麼做?俄羅斯就是想引起美國的注意。就是與這些國家發展關係之後,俄羅斯就有一張牌,與美國討價還價。分析起來,普京這麼做是為了甚麼呢?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國家利益。
北約和歐盟東擴勢不可擋
美不斷壓迫俄戰略空間從未來來看,有這麼幾個問題特別值得關注。
第一是美國遏制俄羅斯的戰略不會改變,就是北約東擴、歐盟東擴還要繼續。當北約和歐盟喘息一段時間、胃裏面消化一段時間之後,還是會進一步東擴,這是不可阻擋的歷史進程,這是實力不均衡造成的。同時也正因為北約、歐盟東擴,造成了一種示範效應,使得前蘇聯地區的某些共和國,更加積極地想加入北約和歐盟。對於這個示範效應,俄羅斯已經不可阻擋。烏克蘭目前的分裂狀態,與這種示範有著很大的關係。而格魯吉亞已經非常清楚了,特別希望與北約發生關係。就是前蘇聯的核心地帶,俄羅斯與北約、歐盟要有一場爭奪戰。在這個方面俄羅斯一直是弱勢的,普京已經拋棄了任何幻想,甚至普京都已經提出也要加入北約,也要加入歐盟。
從將來來看,持續壓迫的是俄羅斯的戰略空間。
俄羅斯面臨歷史最艱難時期
第二,美國的“雙烏戰略”獲得了很大的成功,就是烏克蘭和烏茲別克,這是美國一直布的兩點。還有中亞的格魯吉亞,美國已經突擊了。現在形成了甚麼情況?波羅的海已經過去了,在烏克蘭、高加索、中亞地區,基本上形成了一個對俄羅斯的戰略合圍,一直在蠶食前蘇聯的戰略空間。而在蠶食之後,把俄羅斯往北推。
美國人的這種意圖非常明顯,所以俄羅斯感到非常困難,也特別矛盾。比如此次普京下決心讓美國進入中亞,但是我感到普京現在已經非常後悔了。現在還不確切清楚是中亞地區沒徵求俄羅斯人的意見主動地讓美國進去的呢?還是經過了普京的同意?
其實這兩點對普京來說都是不利的。如果說中亞國家不經過俄羅斯同意,就表明俄羅斯對中亞地區的控制非常弱了;如果是得到普京同意讓美國人進去,那是俄羅斯的重大失誤——美國人進來就再也不出去了。
現在烏克蘭是這樣,將來白俄羅斯的情況也很難講。如果俄羅斯失去了白俄羅斯和烏克蘭,那就不成為俄羅斯了,俄羅斯就再也沒有甚麼能力了。因為只有俄羅斯、白俄羅斯、烏克蘭三兄弟加起來做一點事,俄羅斯才能成為完整的俄羅斯。所以俄羅斯現在到了歷史上最艱難的時期。俄羅斯的價值觀、傳統、沙皇的遺產,都受到了非常大的挑戰。
“可控民主”強化與西方衝突
就俄羅斯的國內政治來說,剛才講了,普京要強國,要強國就要獨裁。或者不叫獨裁,普京發明了一個詞叫“可控民主”,實際就是中央集權。因為在俄羅斯人看來,只有中央集權了,俄羅斯才能迅速地發展起來,大家才能擰成一股勁。但是這個東西特別不符合西方所謂的價值觀,所以美國、歐盟一直對俄羅斯的這個政策進行批評。特別是別斯蘭事件之後,批評得就更厲害了。
但是普京對此不能放,俄羅斯要走強國的路子,他只有現實一下。所以,這種取態必然與西方發生價值觀上衝突,使西方對俄羅斯的發展道路更加持懷疑的態度。
另外在車臣問題上,西方是特別不希望俄羅斯迅速解決。俄羅斯有車臣問題,中國有臺灣問題,西方的取態是一樣的。所以,西方通過有形的、無形的各種方式來支援車臣的非法武裝。這樣,可以使俄羅斯永遠有一個不能癒合的傷口,俄羅斯永遠因為這個潰爛的傷口而無法強大。
俄羅斯強調中國威脅論力圖轉移視線借刀殺人俄美之間還有其他方面的問題。除了臺灣問題之外,俄羅斯在做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讓美國意識到中國的危險。因為中國老是談崛起,俄羅斯就說中國威脅論。現在他們已經不僅僅談中國對俄羅斯的威脅了,而是一直在吸引美國注意中國的崛起——你看中國越來越強大了,中國強大以後不僅是對著俄羅斯,還對著美國。俄羅斯經常是這樣講,意思就是把中國往前推。
俄羅斯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使得中美關係最大限度地弱化,這樣符合俄羅斯的國家利益。這裏有一個例子,就是中美之間出現軍機相撞事件之後,中美關係表現緊張,俄美關係馬上就提升了。
普京的這些做法,都會對中俄關係還有俄美關係產生非常大的影響。包括石油管道的問題,這裏既有日本的背景,又有美國的背景。
俄因不得志而變得內向
還有俄羅斯想通過上海合作組織這種方式,來瞭解中國未來的真正意圖是甚麼。俄羅斯現在比較消極,尤其對多邊經濟合作方面根本不感興趣。上海合作組織怎麼發展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挑戰。
俄羅斯最近已經加入了中亞經濟合作組織,俄羅斯不是中亞地區國家,但是它加入了這個組織。這是甚麼意思?就是把中國剔掉了關鍵是俄羅斯有幾套牌,最喜歡用的還是以它為核心的組織,比如中亞經濟合作組織、獨聯體經濟安全條約組織。所以在那個地方,俄羅斯、美國和中國在歐亞大陸是有一個互動的。
俄羅斯有一個判斷,我認為中國目前還沒有估計到,俄羅斯目前是越來越內向。所謂內向是因為俄羅斯現在不得志,在全世界都沒有很好的地位。對於這種情緒,美國人、中國人、日本人都沒有注意到,中國對此應該關注。
當前歐美關係與歐美矛盾
裘元倫:伊拉克戰爭使歐美關係與歐美矛盾凸顯出來。布希連任總統,又給它們增添了前景難蔔的種種因素。
歐美關係疏遠需要修補歐洲非反美而是爭取更獨立總體地評估歐美關係,我有四個要點。第一是目前的歐美關係已經相當疏遠,冷戰時代的歐美關係已經一去不復返,也不可能再回到九一一之前的那種局面。但是歐美關係不會破裂,雙方誰也不敢走到這一步。今後一段時間,它們將像一對感情不睦的夫妻,繼續共同生活在一起。美國可能會在亞洲、中東、拉美甚至歐洲找到幾個“可心的中小情人” ,但是歐美作為整體,仍然是份量較大的“合法夫妻”。
第二是歐美關係的重要性,在最近幾年,對美國來說也許有所下降,但是對於世界而言,歐美關係的重要性並沒有減輕。因為在當今世界,對於美國稱王稱霸的陣陣鐵蹄與聲聲吼叫,敢於發出聲音的,雖然來自地球的四面八方,但最響亮的,除了中東地區有些槍炮聲之外,主要是歐洲的強烈批評聲。這種聲音,對於平衡世界十分重要。
第三是歐洲並不是要反美,而是要對美國爭取更大的獨立、更加平等的地位,以使歐洲真正作為一支重要的國際力量,發揮更大作用。
第四是布希連任美國總統,使歐美關係中歐盟及其某些成員暫時處於不自在的狀態。在歐洲多數國家、大部分民眾討厭布希的背景下,歐盟一些國家的政府將更加難以處事。但相信它們因出於需要,彼此會對關係進行一些修補——目前還談不上彌合。
利益與理念是歐美關係中的核心內容
當今歐洲的商業利益、資源利益、安全利益、制度利益等方面,依然與美國有許多相同之處,但也存在不少差異矛盾。理念方面同樣如此。各種利益的背向,使歐美矛盾有迫切的現實性;各種理念的不同,使歐美矛盾內含相當的深刻性。
歐美利益與理念的差異,是它們之間產生矛盾的根源,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是時代觀。美國今日正做“帝國夢”,歐洲已經不再做“帝國夢”。為了實現“帝國夢”,美國把當今時代描繪成是美國“為自由而戰”的時代,似乎這是時代賦予美國的“歷史責任”,而它自以為已經為此奮鬥了整整一百年——從二十世紀初反對“恐怖分子”布爾什維克至今,美國一直在“為自由而戰”。而對於早已做完“帝國夢”,而今已經不再做“帝國夢”的歐洲來說,當今時代有點像中世紀主義時代,各種各樣的力量並存,它們固然相互爭鬥,但是更須尋求合作、彼此妥協,共同謀求生存與安全、和平與發展。
第二是戰略觀。美國戰略面向全球,旨在稱霸,同時認為可以用武力確保自身安全和達到其他目的。歐洲也想使自己成為一支重要的世界性力量,通過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各種手段確保自己的安全和利益,目前主要關注的是歐洲及其周邊地區。美國追求確保本國的絕對安全,而歐洲人經過長期的歷史,特別是經過二十世紀的戰爭磨難,認識到自己易受傷害,因此致力於維護和平,重視建立集體安全。
第三是價值觀。政治上,歐美都強調自由民主,但美國更強調個人自由,其基礎是個人財富,有了財富才有自由;歐洲則重視社會民主,其支撐之一是社會平等。
經濟上,歐美都強調市場經濟,建基於私有制與競爭。但美國奉行市場經濟(加)市場社會,社會排斥現象嚴重;歐洲也推行市場經濟,但不聽任市場社會,主張社會公正與社會公平。
文化上,美國是多民族、多種族國家,可謂是一個民族大熔爐,但白人始終占統治地位。它們不願與其他種族分享財富,加上達爾文主義等影響深遠,美國人比歐洲人更能容忍貧富懸殊,使美國較易處理分配問題。歐洲雖然也有不少外籍人(約占總人口的百分之六到八) ,但仍未融入歐洲社會,歐洲國家迄今基本上依然是單一民族國家;加上社會民主主義根深蒂固,要擺平財富分配等問題得花更大力氣。在宗敎方面,美國受宗敎約束比較大,布希推行的一套,好像多少帶有點當年十字軍東征時的基督敎原敎旨主義的味道,布希儼然是以上帝的使者在行事;歐洲受宗敎約束較小,美國人的一些思想與做法,歐洲人難以理解與接受。在日常文化方面,歐洲文化向來以高雅、深厚著稱,而美國文化以通俗、實用、商業性為特點。在最近的六十年裏,我們所看到的現實是美國文化在步步向全球滲透,歐洲也是其物件之一 ,歐洲人只是奮力在打後衛戰。但歐洲文化的底蘊、力量和影響畢竟依然不可小視,全球文化的多樣性客觀存在。
在對外關係上,歐美都想掌握全球規則制定主導權,都想把自己的上述模式推廣到全世界。出於利益、理念與實力的不同,美國推行單邊、強制政策;歐洲則信奉多邊、法制準則,重視國際組織,強調政治合法性,主張正確使用武力。大多數歐洲人內心討厭布希的獨斷專行的對外政策。
歐洲想要改善歐美關係關鍵在要使自己更強大
第一在政治上,歐洲人要努力推進政治一體化,首先是在外交、安全領域。隨著歐盟完成第五次擴大,通過並簽署了《歐盟憲法條約》,今後一段時間內還要花力氣處理好“歐洲的界限”、“歐洲的計畫”和“歐洲的制度”三個問題,即明確歐洲的地理疆域、歐洲的前途設計以及歐盟的機構機制改革三個問題。世人對歐洲的政治一體化也不必過慮,他們畢竟在步步前行。退幾步說,即使最終還是建不成歐洲政治聯盟,只要歐洲幾乎所有國家能夠長久和諧共存,這就已經是一項史無前例的巨大成就。
唱歐洲悲觀論最起勁的是美國人裏面的一些人,我稱之為“外地的歐洲懷疑論者”,他們是另有企圖。還有一部分是“本地的歐洲懷疑論者”,大約占歐洲議會議員的百分之十左右。當然老百姓之中想法很多,但是歐洲人畢竟在一步步向前走。
第二在經濟上,歐洲要做好“三個適應”,即適應全球化、現代化和一體化。在適應全球化方面,歐洲必須有能力設計、製造和提供比新興國家甚至比美日更先進、更高級的產品和服務。在適應現代化方面,歐洲過去那種建基於能在一個民族國家範圍內、正常有效的勞資協議基礎上保障充分就業的假設,在全球化背景下正在失效。歐洲必須改革勞動力市場、社會福利制度等等。在適應一體化方面,歐洲統一市場與統一貨幣,雖然已經運行多年,但在歐盟內部,市場至今沒有真正統一,例如銀行制度就有三十多種。歐盟的經濟問題也許應比政治問題更受人關注,只有前者的良好表現,才能為後者的繼續推進創造基礎條件。所幸者歐洲人正在努力改革,歐洲的前途並不悲觀,歐洲人也有經驗和能力處理好歐美關係。
歐洲在未來的國際社會當中,依然還是能夠起非常重要的作用的,至少是一種穩定、平衡的作用。
郭震遠:座談會結語
我感覺,從新一屆布希政府來看,在未來四年對美國、對世界主要國家,應該說都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段。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各個國家都面臨一個轉折。下一步怎麼走?朝著甚麼方向?我感覺這四年對大家來講都很重要。
有觀點認為過去的一年缺乏亮點。我認為,經過二十一世紀初,就從二○○一年九一一事件算起,過去的兩年多、三年的時間,可以說變動很劇烈。而從二○○四年開始,是不是可以說有點進入了思考和調整的時期?相對平靜,但是在相對平靜之下,隱含著未來可能更深刻的變化。不一定會更激烈,但是肯定會更深刻。對於我們中國來講,未來四年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比如二○○八年的奧運會。奧運會很重要,但是其本身並不是一個特別重大的事件,但是臺灣問題和它掛在一起了,陳水扁、李登輝想借這個時機製造重大麻煩,這樣問題就比較嚴重了。而這一點又和中美關係連在一起。
布希這四年要做的事很多,反恐、朝核、國內經濟、社會改革等等,我想布希肯定也不願在這四年再增添新的重大麻煩,比如說臺灣問題。單從這一點來講,我感到中美之間的這種共同利益和合作的可能,就是比較明顯的。
我感覺,過去幾十年美國是把臺灣問題當作一個戰略籌碼,用來處理中美關係。但是最近這兩年以來,臺灣問題正在成為美國的一個戰略負擔,是對美國的一個戰略牽制。就是說,美國不想在臺灣問題上出麻煩,但是確有可能被台獨拉入到這個麻煩當中,這樣臺灣就變成了美國的一個戰略負擔、一個牽制了。
在這種情況下,未來的中美關係要保持穩定,而且是完全可能實現穩定的。
但是我覺得對我們來講,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要在自認為比較順利的時候,避免有點頭腦發熱。
評論員簡介:
裘元倫一九三八年生於浙江慈溪,一九六○年畢業於上海社會科學院,一九八八年至一九九三年在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擔任副所長,一九九三年至二○○○年任歐洲所所長。現任中國歐洲學會會長、中國社科院學術委員會委員。
陳寶森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畢業于上海聖約翰大學。一九五六年——一九八一年任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研究員,一九八二年至今任美國研究所研究員。重點研究美國經濟,著有《美國經濟與政府政策》、《美國跨國公司的全球競爭》、《剖析美國“新經濟”》等專著,並獲吳玉章獎、中國社科院優秀成果獎。享受國家特殊津貼。
邢廣程中國社科院東歐中亞研究所所長,中國東歐中亞學會秘書長,研究員。一九六一年出生,法學博士,畢業于社科院研究生院,一九九三至一九九四年在俄羅斯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和俄羅斯國際管理問題研究所進修。主要著作有《蘇聯高層決策七十年》、《中國支持獨立的中亞國家關係》等。
晉林波一九八四年畢業于西北大學歷史系,一九八五年考取外交學院碩士研究生,在校期間由敎育部公派赴日本名古屋大學攻讀博士,一九九四年獲法學博士。此後,先後在日本慶應大學法學院(九四——九五年)、美國哈佛大學日本研究所(九五——九七年)、日本京都大學法學院(○一——○二年)從事客座研究。現任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亞太室主任。
林利民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戰略研究中心主任、博士,長期從事國際安全與軍事戰略等問題的研究。
袁征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博士畢業,主要研究美國政治及中美關係,發表許多有關美國問題的研究文章。曾在南京大學——霍普金斯大學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學習,並作為訪問學者在美國斯坦福大學等處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