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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閩南華裔“Cheilata”之生平與事迹——“Os Gores”一名辨正

  【摘要】本文主要探討兩個問題:1. 考證“Cheilata”之生平與事迹。2. 辨正“Os Gores”的來源。我們搜集中外資料,基於不曾引入澳門學研究的琉球漢語古籍——《歷代寶案》,比對葡語史料,作了新的探索與補证,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比較確鑿地考證出了“Cheilata(蔡喇噠)”爲琉球閩南華裔蔡廸。琉球閩南華裔與東來的葡萄牙人,在貢品的主要采辦地—馬六甲發生了接觸與交往。葡語中出現的“gores”,實際上主要指達到馬六甲置辦“貢品”的琉球閩南華裔。所謂的“高麗人”説,實際上是出於對葡萄牙語文獻中的“a gente Gorea,o Corea”誤讀與誤解。琉球閩南華裔爲澳門開埠初期,與葡萄牙人爲伍的集團的重要份子。

  澳門早期開埠史上的社團有葡萄牙和其他非洲、南亞和東南亞人和閩南及閩南裔琉球人,廣東等省份人。是這些人一起共同建立了澳門這個居留地。澳門歷史上的琉球因素應該成爲澳門學研究的一個新課題。總之,琉球閩南華裔或琉球人也是澳門早期建造者之一。這打破了以前由葡萄牙人和閩南人締造的傳統觀點。

  【關鍵詞】“Cheilata”;“Os Gores”;琉球國;久米村;蔡廸

  一、引言

  1939年,在張星烺翻譯之柴赫林(Egmont Zeehlin)所著《葡萄牙人初扺中國》一文中,我們可以見到“海拉塔(Cheilata)”的音譯。大概此爲漢語中首次出現“Cheilata”一詞及其漢譯。考察“lata”詞源的論文,當屬1939年日本小葉田淳的研究爲圭臬,1956年傅衣凌教授有撰文論述,近期聶德寧教授和湯開建教授進行了詞源考證。其源於波斯語“Nakhda”,音譯爲“哪噠”或“喇噠”等,即船長之意。就“Chei”的含義及對應漢字,各位學者做了大量有益的探討,尤其是普塔克(Roderich Ptak)教授獨到的研究和林梅村教授的創新觀點對筆者啓發最大。近期林教授考證説:“明代海商集團中有琉球蔡氏集團,我們認爲,這位中國船長的另一稱謂Cheilata,當來自漢語‘蔡老大’。據《明史.琉球傳》記載,琉球蔡氏集團利用明朝實行海禁,積極與日本、朝鮮、東南亞諸國進行貿易,將各國産品以朝貢名義販運到中國,以换取明廷豐厚的回賜。據考證,琉球海商主要是明初以來定居琉球國久米村的福建人,專司與朝貢貿易相關的航海、外交、翻譯等職。久米村或稱‘唐榮’(中國村)。蔡姓在唐榮諸姓中居於首位。元祖蔡崇爲泉州南安人,洪武二十五年遷往琉球國中山;成化八年創建祠堂,奉祀神主。看來,蔡老大屬於琉球國久米村蔡氏家族,而琉球是明朝藩屬國,所以葡萄牙人稱之爲‘中國人’。”他的貢獻是,考證出了“Cheilata”中的“Chei”爲蔡的讀音。據這一綫索,我們搜集中外資料,基於不曾引入澳門學研究的琉球漢語古籍,比對葡語史料,作了新的探索與補证,竟然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比較確鑿地考證出了“Cheilata(蔡喇噠)”爲琉球閩南華裔蔡廸。

  關於“唐榮”,我們來看一條家譜史料:

  “琉球歴隋唐宋元未嘗朝貢,至明初洪武五年,中山察度王時,始通中華,奉表入貢。其時琉球文教未興,禮典未定。二十五年,勅賜閩人三十六姓以敷文教兼制禮典,於是王大喜,即令三十六姓擇土以居之,號其地曰唐營(俗稱久米村),亦稱營中。至大清康熙年間,改名爲唐榮(中山呼中國爲唐,兹稱唐榮者言以榮其人也)。”

  二、“Cheilata”之生平與事迹

  我們將通過對照葡萄牙語文獻及琉球漢語古籍展開論析。

  宜先從葡萄牙史料入手。1514年,葡萄牙駐馬六甲首任城防司令盧伊·德·布裏托.帕塔林(Rui de Brito Patalim)在給葡王唐.曼努埃爾(D. Manuel I)一世的信中寫道:“去年有4艘中國式帆船從中國來到這裏,所帶貨物不多;它們接踵前來窺探本地。他們的船長是蔡喇噠(Cheilata)。此人係一年邁華人(velho chim),曾在此遇到過斯科拉(Diogo Lopes de Sequeira);他高興地與本城的港務長及其官員會商。陛下的一艘中國式帆船滿載胡椒前往那裏,其中一半屬於陛下,另外一半屬於港務長;我等待它歸還;一切順利;有5條本地船與其同行。在陛下的船上有兩名我們的人隨從。一人任商務代理人,另外一個是書役。”

  在葡語文獻中,“Cheilata”亦書作“Chulata”。

  “之前有4艘中國式帆船從中國來到這裏,未帶貨物,因爲前來窺探本地。兩條是蔡喇噠(c​​hulata)的。他曾在此遇到過斯科拉(diogo lopes de sequeira)。一條是天猛公(tomungo)岳父的,還有一條是çunadeu的;他們帶來的東西很少;華人非常高興,慶祝本地歸順了吾王,由吾王管理,慶祝消滅了滿刺加國王。蔡喇噠(cheilata)很高興,慶祝摩爾人在滿刺加被摧毁時遭到殲滅,因爲蔡喇噠(cheilata)巴不得滿刺加國王遭難;我好生款待了他,幫他忙;他在此賣給了天猛公一條中國式帆船;……”

  “......爲了上述先生的貨物更加安全,裝運了閣下在此的胡椒。這是您讓佩羅.帕意斯(pêro paees)從巴西(pacem)運來的。在蔡喇噠(cheilata)的中國式帆船上也裝載了上述先生和港務長更多的貨物,......”

  從1514年起,葡萄牙人便認爲蔡喇噠是華人,但只是從相貌上的判斷,但實際上,他不是純粹的華人,嚴格來説,是琉球閩南華裔。

  接着再來比勘琉球漢語古籍之記載。

  自14世紀末起,閩人始大量移居琉球,史稱“閩人三十六姓”。蔡姓人便是其中一支。蔡氏的開基祖爲蔡崇。其後代繁昌,世爲顯宦、火長及翻譯。蔡崇的後人蔡廸爲久米村蔡氏(儀間家)的六世。其家譜載曰:

  “六世都通事廸

  號吉亭無後其生卒昇官年月母室封阡倶不傳

  父栢

  勲 庸

  正徳五年庚午八月十九日奉 使爲交易火長隨通事高賢等前徃滿剌加國買蘇木等貨回國頂備下年進貢

  正徳十三年戊寅九月十八日奉 使爲交易通事同正使馬布度等前徃暹羅國買方物回國預備下年進貢

  正徳十六年辛巳九月初七日奉 使爲交易都通事同正使椰末度等前徃暹羅國買方物回國頂備下年進貢”

  這一家譜主要據蔡鐸、蔡應祥、鄭士綸等編寫的琉球漢語史料集《歷代寶案》内的有關資料而撰。

  “《歷代寶案》是琉球王國重要外交文書,其珍貴程度用‘寶’字加以概括。因爲歷代琉球國王均接受中國皇帝的册封,所以中國皇帝的詔敕被視爲‘鎮國之寶’,因而把與册封有關的文書​​檔案匯編成書,故書名曰:歷代寶案。”

  《歷代寶案》雖爲學界熟悉,但從未引入澳門學的研究。此爲一記述琉球王國歷代史料之漢文著作,内容涉及1424年到1867年共444年間琉球人與中國、朝鮮以及東南亞八個國家地區的交往聯繫。内有涉及琉球與馬六甲兩國關係的文書多件,乃是瞭解兩國之交涉、貿易的最根本史料。此組文獻,盡管未能保存全部資料,以致難窺全貌,但僅就所存檔而論,已是彌足珍貴。“14世紀後期到16世紀早期是琉球王國歷史上最繁盛的時期。這一時期的繁盛很大程度上歸功於其國民的遠洋貿易活動,他們穿越東亞和東南亞的海域,積極發展對海域周邊國家地區的集散貿易。琉球人不僅與中國和日本保持聯繫,還建立並維持了與朝鮮和東南亞國家的關係。琉球商人的商貿探險不僅搆成琉球歷史的重要篇章,而且成爲東亞和東南亞朝貢貿易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段歷史爲東亞國際關係史上一重大研究課題,而且涉及到了與東擴的西方勢力的初次交鋒。《歷代寶案》爲這些問題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史料。透過它,不僅可以回溯琉球與馬六甲之間的交往,還可以考察1511年葡萄牙人佔領馬六甲前後,中國、琉球、馬六甲與葡萄牙人之間的關係。

  在此史料集中,存有琉球國王致馬六甲國王的咨文共十件,最早的是在天順七年(1463年),最後的一張執照是在正德六年(1511年),而馬六甲國王致琉球國王的咨文有六件。從兩國來往的咨文來看,除了互送禮物外,主要目的在於兩國間的貿易。“……爲籌備朝貢明朝貢物,除本國土産外,尚須向他國采購,以表對明廷之忠誠,博取其厚賜及封賞,爲此特派采購團,向滿刺加國采購蘇木等物,同時亦假此機會兼營貿易。”

  下面我們來分析琉球國王頒發之勘合執照。

  該書巻四二,《執照》中保留了三件涉及蔡廸之史料。

  之一、“琉球國中山王尚眞,爲進貢等事。切緣本國産物緲,缺乏貢物,深爲未便。爲此,今遺正使王麻不度、通事高賢坐駕義字號海船一只,裝載磁器等物,前往滿刺加國出産地面,兩平收買胡椒、蘇木等物回國,預備下等年進貢大明天朝所據。今差去人員,别無文憑,誠恐到處官司盤阻不便,王府除外。今給玄字壹佰捌拾壹號半印勘合執照,付正使王麻不度等收執前去,如遇經過關津把隘去處及沿海巡哨官軍,驗實即便放行,毋得留難,因而遲悮不便。所有執照,須至出給者。

  今開:

  正使壹員:王麻不度,

  副使貳員:麻加尼、他魯,

  通事貳員:高賢、高進,

  火長:蔡廸,

  管船直庫:馬三魯,

  艄水共貳佰名。

  正德伍年捌月拾玖日。

  右執照付給正使王麻不度、通事高賢等。

  准此執照。”

  據知,1510年,蔡廸之身份爲“火長”。無論是姓氏,還是職務,漢語史料竟與葡萄牙史料的記載完全吻合。這符合陳寅恪所概括的王國維先生之學“二重證據法”之“取异族之故書與吾國之舊籍互相補正”的基本要點。因此,“Cheilata”即爲“蔡喇噠”的對音。他便是“火長”蔡廸。

  據葡語文獻的記載,早在1509年,“蔡喇噠”就在馬六甲與葡萄牙人有所接觸。葡文史料可補《歷代寶案》之闕。

   之二、“琉球國中山王尚真,爲進貢等事。切緣本國産物稀少,缺乏貢物,深爲未便。爲此,今遺正使馬布度、通事鄭昊等坐駕福字號海船壹只,載裝磁器等貨,前往暹羅等國出産地面,兩平收買胡椒、蘇木等貨回國,預備下年進

  貢大明天朝所據。今差去人員,别無文憑,誠恐到處官司盤阻不便,王府除外。今給玄字貳佰壹拾伍號之半印勘合執照,付正使馬布度、通事鄭昊等收執前去,如遇經過關津把隘去處及沿海巡哨官軍,驗實即便放行,毋得留難,因而遲悮不便。所有執照,須至出給者。

  今開:

  正使壹員:馬布度,

  副使壹員:達魚每,

  通事貳員:蔡廸、鄭昊,

  火長:陳詔,

  管船直庫:椰麻渡,

  艄水共壹佰三拾捌名。

  正德拾三年玖月拾捌日。

  右執用付正使馬布度、都通事鄭昊等。

  准此爲進貢等事執照。”

  1518年,蔡廸的職務是“通事”。由此文件推斷,加上葡語史料的記載,1517年,蔡廸也應該擔任過火長或通事職務。

  之三、“琉球國中山王尚眞,爲進貢等事。切緣本國産物稀少,缺乏貢物,深爲未便。爲此,今遺正使椰末度、通事蔡樟等坐駕智字號海船壹只,裝載磁器等物,前徃暹羅等國出産地面,兩平收買胡椒、蘇木等貨回國,預備下年進貢大明天朝所據。今差去人員,别無文憑,誠恐到處官司盤阻不便,王府除外。今給玄字貳佰貳拾捌號半印勘合執照,付正使椰末度、通事蔡樟等收執前去,如遇經過關津把隘去處,及沿海巡哨官軍,驗實即便放行,毋得留難,因而遲悮不便。所有執照,須至出給者。

  今開:

  正使壹員:椰末度,

  副使貳員:陶魯、馬三魯,

  都通事貳員:蔡樟、蔡廸,

  火長:陳宜,

  管船直庫:馬尼理,

  艄水共貳百拾參名。

  正徳拾陸年玖月初柒日

  右執照付正使椰末度、都通事蔡樟等准此。

  爲進貢等事執照。”

  此件文獻説明,至1521-1522年,即中葡爆發“西草灣”衝突的那年,蔡廸仍然被命名爲“都通事”。 

  1509年至1522年間,蔡廸一直與葡萄牙人保持着密切的聯繫。據此,我們可以推斷,早期中葡關係歷次重大事件中,如1513年歐維士的初航,1517年托梅.皮雷斯的使華及1521-1522年間的中葡“西草灣”衝突中,均有其身影,因此,他不僅是葡琉關係史上的重要人物,而且在早期中葡關係上的作用也至爲關鍵。澳門學該重視之。

  這些檔案反映了,安居唐榮的福建移民子孫,主要是從事與朝貢、航海相關的職業,成爲琉球社會搆成和職業搆成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首先是負責中琉之間的朝貢貿易事務,代表琉球王國被派往東南亞諸國採買貢物,然後出使中國。其次是通事。在天朝朝貢體制下,各貢國及東南亞、遠東地區國際間都采用漢語爲通用語。琉球與東南亞各國的交往藉助漢語做交流與文書傳遞。《歷代寶案》格式統一,且共同使用中國天朝年號。最後是充任航海技術人員。這是琉球三十六姓的三大主業。總之,他們在政治、外交、經濟和文化交流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蔡廸出任過後兩種職務。他正是以“火長”、“通事”和“都通事”的身份,開始了與葡萄牙人的接觸與交往。

  三、兩波交匯馬六甲

  明朝海禁甚嚴,琉球成爲了中國與東南亞貿易之中介,尤其是頻繁活動於中、朝和日之間。自1510年始,葡萄牙文、意大利文及西班牙文文獻屢有記載。稱其地爲“os Léqios(琉球羣島)”,其人爲“os Léqios(琉球人)”或“os Gores”。“Léqios”“Liuqiu”系列名稱的音譯,似無疑問,但對於“os Gores”辭源之争議不絶於耳。

  葡萄牙人同華人和琉球人在馬六甲有了接觸。他們稱爲“華人(os chins)”者實際上是三十六姓開琉球的閩南人的後裔(或稱琉球閩南華裔)。

  在葡萄牙第一次向中國派遣大使時,便準備“發現”琉球和“os Gores”。

  葡萄牙唐曼努埃爾(D. Manuel)國王的御用編年史家達米昂.德.戈易斯(Damião de Góis)在叙述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Fernão Peres de Andrade)扺達東涌(Tamão)後,派遣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Jorge Mascarenhas)前往漳州海面的記載如下﹕“……按照唐.曼努埃爾國王的規定,他要在中國一帶盡量多做逗留,瞭解清楚一切情况,諸如當地貿易、國王的權力及領土。此時來了許多琉球人(lequeos)、guoros(琉球人)及日本人(japangos)的船隻。他們帶來的大宗貨物是黄金,且數量巨大,所以他决定派遣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帶領當地領航員及翻譯前往這些省份。他跑遍了福建海岸。這一海岸平直,村鎮星羅棋佈。在此航行中,他遇到了許多遠航它地的當地船隻。在他停泊的一港口,人們向他提供了福建一大城市的情况,他揚帆準備前往那裏,當他駛入一該城所在的一河口時,收到了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從陸路發給他的信,要他返回,因爲回航印度的時間已到。他照做了並將此行所見所聞向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做了匯報。這些省份富庶、物産豐富。還談到了它的貿易、家畜以及給養的供應情况。胡椒在那裏比在中國還暢銷。這裏的交易貨物優於中國,市場亦優於中國。”

  這是1518年的情况。至時,葡萄牙人在大嶼山的東涌接觸了來自琉球和日本的船隻。

  “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率領幾艘平底帆船前往福建省。該省位於廣東省的東方,沿海岸航行可至。該省因有一沿海城市名漳州(Chincheo),故我們人稱該省爲漳州(Chincheo)。而後去那裏經商的人以此城市名代稱其省。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到達那裏已晚了一些,無法從那裏前往琉球羣島。琉球羣島在福建以東約百餘裏格處。第一個島位於北緯25󑿷度處。然後有一系列的島嶼呈一墻狀,向東-東北部和北延伸。與帶去的華人引水員商議後,决定不去琉球,留在當地貿易,其利潤爲廣東的兩倍,因爲商人不光顧此地,本地貨物價廉,外來貨居奇。”

  “第一個島位於北緯25󑿷度處”這一信息十分重要。台灣實際緯度在22–25°之間。葡萄牙人在還未涉足琉球羣島之前,便得知“第一個島位於北緯25󑿷度處”,顯然是指“小琉球”了。雖有半度的誤差,也很了不起了。不知他們如何在16世10年代末便有了很準確的緯度?我們以爲,僅僅憑領航員的口述是很難確定緯度的。他們手中應該有海圖。“昔番舶時,通各國皆有程圖,轉相傳寫。”葡萄牙人通過海圖,已經瞭解到了琉球羣島的緯度,所以於1517年8月扺達廣州後,便派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前去探查琉球羣島。這圖肯定是弗朗西斯科·羅德裏格斯(Francisco Rodrigues)留下的草圖。

  (圖1見附件 )

  關於此圖,1512年4月1日,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致信唐曼努埃爾國王,匯報如下﹕“從一爪哇領航員(piloto de jaoa)的一張大地圖上復製了一部分。該圖上已標有好望角、葡萄牙、巴西、紅海、波斯海和香料羣島。還有華人(os chins)及琉球人(gores)的航行,標明瞭大船的航綫及直綫路程、腹地及何國與何國交界。我主,我竊以爲,這是我有生以來所見的最佳作品。想必殿下也一定願一睹爲快。地名都是爪哇文寫的。我携帶的爪哇人識字。我將此圖敬呈殿下。弗朗西斯科.羅德裏格斯(francisco rrodriguez)已復製一份。從圖上,殿下您可以看到華人及琉球人究竟從何而來,殿下的大船前往香料羣島的航綫,金礦,盛産肉荳蔻和肉荳蔻皮的爪哇島與班達島,暹羅國王的國土,華人航行的陸地岬角(ho cabo da terra da navegaçam dos chins)。向何處轉向及從哪裏無法再向前航行的情况。主圖消失於‘海之花(froll de la mar)’大船的船難中。領航員、佩羅.達爾波恩(pero dalpoem)和我討論了此圖的意義,以便向殿下詳加解釋。這張殘圖十分精確,十分詳細,因爲是他們來回的航路。缺少的是位於爪哇和馬六甲之間的石叻(celate)羣島。”

  此信寫於1512年4月1日,因此該圖繪製的下限在此日期之前。

  關於這張地圖的製作背景,需要做一介紹。1511年,葡萄牙人佔領了馬六甲之後,便準備進軍東亞水域。這是此圖出現的大背景。圖上因未標明年代,故無法確定其準確的繪製日期,所以一般認爲以信的落款日期1512年爲大概日期。

  當時葡萄牙人知道了琉球羣島,但不了解有大琉球與小琉球之分,更不知道小琉球實際上要大於大琉球,因而對琉球的認知朦朧而不確。他們在馬六甲與琉球人和琉球閩南華裔有了接觸,萌發了努力發現琉球的念頭,於是出現了1518年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Jorge Mascarenhas)琉球之行,但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所繪的地圖,按照地形和位置來分析,實際上是小琉球,即台灣。

  以前認爲台灣最早的西方地圖是三島型的。這張早於侯門(Homem)父子16世紀50年代的圖所呈現的是一島型。三島型地圖亦非葡萄牙人所發明。他們路過台灣去琉球和日本,完全是爲了傳教和經商,無暇對台灣進行實地勘測,再加上他們的領水是華人或華裔,所使用的海圖和地圖也應該是中國系統的。從宋、明地圖可以看到將澎湖、小琉球和大琉球畫成三島的情况。葡萄牙三島型圖應該是受到中國地圖的影響。至17世紀20年,荷蘭人環台島實地測繪,才出現了番薯型圖。一島型——三島型——一島型,這個地圖發展軌迹反映了西方人對台灣地形的認知。

  整體形狀如切頭番薯。上端切頭處爲鷄籠和淡水,下端尖頭處爲台南。尖頭處下方的紅緑二島應該就是現在澎湖羣島。其對面兩座非常突出而高大的山峰,我們猜測,當是南太武山和北太武山,因爲它們是中國海岸放洋的地標。在16世紀的西方文字記載中,台灣被稱爲“Ilha Fermosa(美麗島)”,而來台的始發地之一的南太武山有“Monte Fermoso(美麗山)一名。在切頭番薯上還有一個圖例:“這是琉球羣島的主島,據説有麥子及大量的銅(Esta he a primçipal Jlha dos Llequeos dizem que ha nella triguo e obra de cobre)”無疑“琉球羣島的主島”指的是台灣。考慮到台灣即不産麥子又不産銅,這個信息不正確。在當年信息不足的情况下,畫出這樣張冠李戴的地圖也不足爲怪這。這一錯誤性恰恰反映了它的真實性,因爲是在不明情况下製作的。當時葡萄牙人尚未到達中國海域,更不用説台灣海域了。如果從地圖的形狀及其地理位置來看,盡管圖例内容不符合實際,應該是指台灣島。如是之,它比荷蘭人的番薯形圖要早100多年,將台灣地圖的繪製歷史推到了16世紀初年。

  從航海技術支持來看,準備探查琉球羣島時所携帶的是“當地領航員及翻譯”,日後前往日本所使用的肯定也是華人引水員,自然所走的是華人傳統的航路。

  時海禁正嚴,大陸華人出洋受阻,而琉球可以打着爲明朝采辦貢物的藉口,自由前往東南亞各國。它與中國的關係密切,使享受一年一貢的待遇,甚至多致一年二貢和一年三貢。正如普塔克教授所言:“在這種貿易來往中,琉球王國對明朝漸漸形成了一種貿易性的依賴,所以往往一年之内前往明朝進行多次朝貢,這其實是普通性質的貿易。明朝政府雖對此感到厭煩,但却不能拒絶。”因而從客觀上來説,爲朝貢體制之外的國家,及那些兩年一貢,三年一貢,甚至十年一貢的國家提供了一個與中國商品貿易交换的平台。在東起朝鮮、日本、南至東南亞的廣闊範圍内,形成了一個貿易圈,將中國的絲綢、瓷器等貨物運至東南亞各國銷售,再將當地的土特産,如胡椒、蘇木等輸往東亞地區,從中大獲其利。概言之。他們不僅加强了明代的中琉藩屬關係,而且極大地促進了中國和琉球與東南亞諸國,朝鮮及日本的貿易往來,使之更爲密切。

  關於這段歷史,徐玉虎先生指出:“滿刺加與琉球兩王國,既奉明朝爲宗主國,爲表番屬之忠誠,每年入朝貢賀,其貢品多達四十餘種,觀其物品名單,其中甚多物品均不是兩國之土産,皆出産於他國,兩王國或爲表示對朝貢一事之重視,故時常派遣使臣,率領海船求購於他國,如此以來,遂形成雙方之通商敦睦之關係。”

  這個貿易網絡“……在文獻中還可找到的有關論據是:從15世紀中期或後期起,琉球貿易網的一部分已經‘福建化’。”

  正是在此背景下,華人、琉球閩南華裔與東來的葡萄牙人,在貢品的主要采辦地—馬六甲發生了接觸與交往。馬六甲扼守東西方海上交通要衝,爲一名符其實的國際性商業中心。

  葡萄牙人出現在馬六甲的後果見於時人黄衷和張燮留下的記載。黄衷《海語》卷一,風俗《滿刺加》載:“正德間,佛朗機之舶來互市,争利而起哄,夷王執哪噠而囚之。佛朗機人歸愬於其主,議必報之。乃治大舶八艘,精兵及萬,乘風突至。時已踰年,國中少備,大被殺掠。佛朗機夷酋進據其宫,滿刺加王退依陂堤裏。老幼存者復多散逸。佛朗機將以其地索賂於暹羅而歸之,暹羅辭焉。佛朗機整衆滿載而去,王乃復所。”《東西洋考》卷四,《馬六甲》交易條載:“本夷市道稍平,既爲佛郎機所據,殘破之,後售貨漸少。而佛郎機與華人酬酢,屢肆辀張,故賈船希往者。直詣蘇門達臘,必道經彼國。佛郎機見華人不肯駐,輒迎擊於海門,掠其貨以歸,數年以來,波路遂絶。”“古稱旁海人畏龜龍。龜龍高四尺,四足,身負鱗甲,露長牙,遇人則嚙,無不立死。山有黑虎,虎差小,或變人形,白晝入市,覺者擒殺之。今合佛郎機,足稱三害雲。”

  張燮也認爲與葡萄牙人交往的是華人,但是實際上還有琉球人和琉球閩南華裔。

  看來關於滿剌加被佔領後,經濟凋敝,貿易衰落的有關情况主要是由華人和琉球閩南華裔傳知到中國國内的。對此,葡萄牙史料有明確的記載:“他(蔡喇噠)説他唯一要做的是將本地的情况帶回中國。”琉球閩南華裔與華人無异,葡萄牙人將他們統稱爲“華人”。這致使中外史學界長期認爲,葡萄牙人接觸了“華人”。這一研究表明,葡萄牙人是接觸了“華人”,但確切地説,這“華人”還包括琉球閩南華裔。葡語中出現的“guores或gores”,指琉球人,實際上主要指達到馬六甲置辦“貢品”的琉球閩南華裔,所以也稱蔡迪——蔡喇噠(Cheilata)爲“一年邁華人(velho chim)”。不消説是葡萄牙人,即便是東方人,光憑外相,也幾乎不可能分出華人、琉球閩南華裔和琉球人來。

  “guor”或 “gor”一詞是指琉球人,還是指高麗人,這個問題長期困惑着學術界。總括起來,有以下幾種意見:

  根據阿拉伯史料,認爲來自“Al-Ghur”,原意爲“鐵礦”,是指琉球。

  16世紀中葉,能文能武的奥斯曼海軍司令西迪·阿裏·賽賴比(Sidi’Ali Celebi)寫到:“通向東南羣島的海路有以下幾條:首先,大家都知道,該羣島中最大的島嶼叫作吉洛洛島(Djilolo)。據某些人的測量,島長相當兩個月的航程。但距阇婆之東,位於中國(Čin)南部很遠的地方。接着是又一個有人居住的大島,叫作法裏尤克(Fariyūk),位於中國港口的東南。隨後又是一個同樣也很大的和有人居住的島嶼,叫作古爾(琉球)島(Ghur),位於中國大陸的南部,與中國隔海相望。其蘇丹對中國居民發動過戰争。著名的古爾鐵礦石正是來自那裏。再向前就是馬魯古、望加錫、班達和帝汶島。”

  認爲“Al-Ghur”是高麗的對音,阿拉伯人錯將其用來稱琉球。

  即可指琉球人,又可指高麗人。

  此種西方觀點影響了日本學術界。實際上,中國學術界在20世紀30年代便接觸了這種説法。錢稻孫在《清華學報》,第十卷,第三期(1935年7月)上評論《日支交涉史話》(秋山謙臟撰,昭和十年一月,内外書籍株式會社刊行)一文中便介紹了“高麗人”説。但這個“高麗人”説,實際上是出於對葡萄牙語文獻的誤讀與誤解。

  撰於1606年的《黄金半島題本》稱:

  “琉球羣島(Laquias)

  《阿豐索·德·阿爾布克爾克(Os Commentarios de Affonso dalbuquerque)評説》曾涉及此琉球羣島(Ilhas Laquias),因該羣島有金礦多處,故琉球(a gente Gorea,或Corea)人帶來馬六甲港出售的金磚及金錠均産自大、小琉球島。

  大琉球(Laquia Major)位於北緯二十七度。

  小琉球(Laquia Minor)位於北緯二十二度。”

  此文獻明確説明“a gente Gorea”與“a gente Corea”爲同義詞。由於“Corea”與“Corea(高麗)”寫法相同,於是便産生了“高麗人”的誤解。從葡萄牙語詞法上來分析,第一個“Corea”是形容詞,是“Gorea”百分百的對等詞,第二個“Corea”則是專有名詞。它們的詞性不同。“Gorea”與“Corea”中的字母“G”與“C”有時可换用。只有清、濁音之分,“G”是清輔音,“C” 是濁輔音,但詞義上無變化。因此“a gente Corea”中的“Corea”是名詞“guor”或“gor”的陰性形容詞形式,意爲“琉球人”。“高麗人”是一個大大的誤解!

  4. 日本學者的“經川原浦而航海的人”説。

  5. 謝必震和連晨曦最近的提出的“曲蹄”説。

  四、貿易中心遷移北大年

  葡語數據中,有關記載甚早。托梅.皮雷斯的《東方簡志》中已見叙述。貿易中心從馬六甲遷至北大年的變化,海外大發現時期編年史家也多有涉及。北大年很早便成爲一貿易中心。1511年,葡人佔領馬六甲後,便迅速意識到了它的商業重要性。華商爲不前往馬六甲,常將絲綢、瓷器在此地出售,以换取胡椒。北大年爲馬來半島的交通要樞,葡人不失時機將其作爲了航行中國的基地。

  關於北大年與琉球人的情况,見有葡語史料至衆多的記載:

  “21.先生,琉球位於閩海。每年來北大年出售貨物。滿剌加王時代也來滿剌加。……這些島嶼盛産金、銅、鐵及許多滿剌加及北大年有的貨物。……先生,若您來此,控制了本城的貿易,便掌握了所有地方,巴西及北大年的貿易。”

  “先生,琉球位於閩海,距福建3天路程。……這些人在滿剌加國王時代前往滿剌加經商,現在前往北大年。”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Fernão Peres de Andrade)離開該島後,向陸地海岸航行,前往暹羅。他駛達暹羅王國的北大年港。那裏雲集華人、琉球人、爪哇及周圍各島的船隻。它是一著名的貿易中心。因爲我們佔領了滿剌加的緣故,該地成爲了本地貨物集散中心。”

  五、葡語記載中的琉球與琉球人

  接着,我們來看一下葡萄牙人對琉球及琉球人的早期認知。

  葡萄牙及歐洲首位遣華大使托梅·皮雷斯介紹説:

  “琉球[LIUKIU]

  琉球人(lequeos),亦稱guores(琉球)人。他們以此二名著稱,但以琉球人爲主。其國王爲一异教徒。黎民百姓均爲中國國王之臣民。其島碩大,人口衆多。他們有自己式樣的小船。經常下斷地有3、4艘中國式帆船在中國採買,但無更多數量的船。他們在中國和馬六甲交易,有時與中國人合伙,有時自己單幹。他們在中國的福建(foquem)港做貿易。它位於中國大地,近廣東(quamtom)。之間的航距爲一晝夜。馬來人對馬六甲人説,葡萄牙人與琉球人無甚區别。唯一的不同是葡萄牙人購買婦女,而琉球人却不。

  琉球人的國家土産小麥與大米,還有特製的酒,肉類和魚類豐富。他們擅長製圖和打造武器。他們製造金片匣、漂亮且精美的扇子、刀劍和許多他們樣式的各種武器。猶如我們言必稱米蘭(milam),中國人與其他各族人也話必談琉球人。他們很誠實,不買奴隸,也從不賣自己人爲奴。買賣奴隸是死罪。

  琉球人是偶像崇拜者。如果航行遇到危險時,據説爲了消灾,就買一個美麗少女做獻祭。在船首處,砍去其頭,還有其他類似的祭事。他們是白人,衣着很好,優於中國人。他們獲准在中國航行,在馬六甲收購貨物,輸往中國,也輸往日本。日本是一個有七、八天航程的島嶼。他們用販來的商品在那裏交换金和銅。琉球人是這樣一種人,他們爽快地賒賣他們的商品。如他們在收賬時被騙,就會拔劍相見。

  主要有金、銅、各種武器、金片匣、盒、扇子和小麥。他們的東西製作精美。他們販來大量黄金。較之中國人,他們更誠實,但却膽小。他們帶來大量紙張和各色絲綢,還有火繩槍、瓷器、錦緞,洋葱和各種蔬菜。他們購買的商品同華人。於[原缺]離開這這裏,每年有一、二或三艘中國式帆船(Juncos)前來馬六甲,帶去大量孟加拉國布匹。琉球人酷愛馬六甲酒。他們大量裝運一種類似燒酒的酒。馬來亞人常喝得酩酊大醉。琉球人帶來賣的劍每把值30克魯札多,而且量很大。

  日本[JAPÃO]

  日本(Jampom)島,據中國人异口同聲地説,大於琉球羣島(os lequios),其國王更强大,權勢廣,但不善於經商。其子民亦不善於做生意。他是一位异教國王,爲中國國王的藩屬。他們不常去中國做生意,因爲距離遥遠。他們既無船隻,又不善航海。琉球人到日本去,要走七天或八天,携去前述商品,交换金和銅。所有琉球人帶來的貨物均從日本販來。琉球人同日本人交易布匹、漁網及其他貨物。”

  葡萄牙人杜阿爾特.巴博薩(Duarte Barbosa)在1516年曾語:

  “關於琉球(DE LIQUIA TERRA)地

  1.過了中國的港口廣州城(cidade de Cantão),摩爾人航海家説,海中有許多島嶼。在它們的那邊,在東南方向有一塊巨大的土地,我們不知道是陸地還是島嶼。這便是琉球人(terra dos leques)之地。從哪裏有如同華人(chins)(這些人皮膚白皙,據説是富商巨賈)大船般的三、四艘大船(naos)來到馬六甲(Malaca)。

  2.他們帶來許金條、銀錠、生絲及富麗的絲綢製品、大量優質小麥、漂亮的瓷器及其他商品,這些如同華人(os da China)的貨物。他們以前帶來的就是現在華人(chins)帶來的貨物。管這些人叫琉球人(lequeos)。我主(葡萄牙國王)擁有了馬六甲,他們不再來。他們從華人(chins)處購得從馬六甲運走的東西,再帶來他們的貨物。

  3.這些琉球人(lequeos)是富商巨賈。比華人(chins)更誠實有信,富有。

  4.他們是异教徒。皮膚白皙,相貌類似葡萄牙人,因爲看到的人,認爲像某人,其五官的位置與葡萄牙人相同。

  5.他們身着絲綢,穿着一些類似長袍(balandraos)和冠帽(capellares)的服飾。

  6.關於他們(琉球人),我就不説更多了,體因爲他們的土地尚未被發現。葡萄牙人只在暹羅(cidade de Sião)城和中國的港口廣州(cidade de Cantão)城内見過他們。”

  這個鈔本的這段文字由藝術博士卡梅爾特(Francisco Múcio Camerte)大使在1539年1月12日完成於剛果(Congo)地區。

  在葡萄牙人佔領馬六甲65年後,“根據現在得到的更確切的消息”,阿豐索·德·阿爾布克爾克(Affonso Dalbuquerque)的兒子小阿豐索·德·阿爾布克爾克(Affonso Dalbuquerque filho)在其著作《大阿豐索·德·阿爾布克爾克(Commentarios do grande Afonso Dalboquerque)評説》中,講述了琉球人更加詳細的情况:

  “當時説,琉球(Gores)人(據阿豐索·德·阿爾布克爾克(Afonso Dalbuquerque)在攻克馬六甲時得到的情報,盡管現在知道得更確切了)他們的省份(prouincia)是大陸。所有人异口同聲地説,他們的土地是島嶼,從那裏航行來馬六甲。每年約來二三只大船(naos)。他們帶來貨物有生絲及絲綢、錦緞、瓷器,大量的小麥、銅、明礬和金沙及有王印記的大量金磚(ouro em ladrilhos)。這些金磚是否是他們國家的貨幣,或爲他們出海港打上去作爲登記的標誌,這一切不得而知,因爲這個民族寡言少語,不向任何人透露他們國家的消息。這金子産自鄰接他們的一個島嶼,其名爲Perioco,那裏黄金遍地。這些琉球(Gores)人的土地稱爲琉球(Lequea):他們的皮膚白皙,他們的衣服似無帽的長袍。他們配帶着土耳其半月彎刀式的長劍,但刀口較窄,還佩有兩拃長的短刀。他們驍勇善戰,本地人懼怕之。他們入港時,不會將貨物全部卸下,而是一點點搬下。他們講話誠信,也希望别言而有信。如果在馬六甲有商人背信棄義的話,他們隨即將其逮捕。他們努力在短時時間内出貨,不想在陸地做逗留,因爲他們不是願意遠離故土的民族。一月出發來馬六甲,八、九月間回國。”

  除了這段集中的描寫外,還有多處涉及:

  “馬來人(Malaios)高傲,以狡詐殺人越貨爲快事:心狠歹毒,通常不太誠實,反之,琉球人(Gores)則誠而有信,因爲人們將與他們交易視爲殊榮。他們是高貴的人,習慣良好。”

  “每年常來馬六甲的有.......華人(Chins),琉球人(Gores).......的大船(naos).......”

  “在此次季風之初或下次季風之尾,所以馬六甲人稱印度人爲西方人(gentes de ponente);管爪哇人(Iaos),華人(Chins)和琉球人(Gores)及所有那些島嶼的人們爲東方人(gentes de levante):而馬六甲居中,航行安全且快捷,……”

  “.......在馬六甲附近的島嶼都有黄金,但産量不大;琉球人(Gores)和華人(Chins)有携帶來。”

  “......去巴西(Pacé)往這個碉堡運輸胡椒;因爲華人(Chins)和琉球人(Gores)(等待他們到來)要來了,可以裝載,......”

  上述數據表明,葡萄牙人在16世紀70年代,已經可以區分出華人和琉球人,但尚不知琉球閩南華裔與閩南人的淵源關係。

  六、葡人與琉球閩南華裔的接觸

  通過葡琉史料的互证,基本上可以勾勒出早期葡—琉—中接觸的輪廓。琉球與中國之間的外交往來始於1372年。從14世紀到16世紀中葉的這兩百多年中,因有朝貢制度,只有來天朝上貢的船隻才能合法停靠中國港口。琉球國王派遣該國船隊收集東南亞貨物,再由該國那霸港轉口到中、日、朝鮮三國,獲利巨大。這便是中琉貿易發展的鼎盛階段(1431-1566年),史家稱其爲“大交易時代”。爲了更好地瞭解這段歷史,我們再多提供一些葡萄牙語方面的數據。

  葡萄牙人魯伊·德·阿拉烏(Rui de Araujo)勞於1510年2月6日從馬六甲獄中發出的一封信中寫道:

  “琉球人(gores)於1月份來此,4月返回他們的家鄉……。他們帶來的商品有錦緞、麝香、金粉匣、劍、匕首、銅、小麥和金粉,换取胡椒及少量丁香。每年來的都是同一地方國王的船隻。國王不允許其他船隻來。”

  魯伊·德·阿拉烏勞對采辦壟斷性的描寫屬實。

  此處的記載實際上是指1509年的事情。

  1512年4月1日,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Afonso de Albuquerque)總督致信唐.曼努埃爾一世國王,匯報如下﹕“從一爪哇領航員的一張大圖上復製了一部份。該圖上已標有好望角、葡萄牙、巴西、紅海、波斯海和香料羣島。還有華人(os chins)及琉球人(os gores)的航行,標明瞭大船的航綫及直綫路程、腹地及何國與何國交界。我主,竊以爲是我有生以來所見到的最佳作品,想必殿下也一定願一睹爲快。地名都是爪哇文寫的。我携帶的爪哇人識字。我將此圖敬呈殿下,弗朗西斯科.羅德裏格斯(Francisco Rodrigues)已復製一份。從圖上,陛下您可以看到華人及琉球人究竟從何而來,殿下的大船前往香料羣島的航綫,金礦,盛産肉荳蔻和肉荳蔻皮的爪哇島與班達島,暹羅國王的國土,華人航行的地峽。它向何處轉向及從那裏無法再向前航行的情况……”

  阿豐索·德·阿爾布科爾科於1513年11月30日致國王函稱:“據安東尼奥·德·阿佈雷烏(António de Abreu)對我説,他們軟弱不堪,所有人都會臣服您:華人爲陛下效勞,他們是我們的朋友,琉球人(os gores)也同樣,因爲他們得知了我們的情况:……”

  在馬六甲淪陷的局勢下,出現了兩種聯盟。一方面,是中國和馬六甲逃亡的王室結爲官方的聯盟,共同聲討葡萄牙人的侵佔;另一方面,是葡萄牙人與華人,琉球人及琉球閩南華裔結爲非官方的聯盟,企看看圖通過後者向東亞挺進,即過渡到貿易及建立正式官方關係。

  在整個東亞範圍内,琉球閩南華裔最早與東來的歐洲民族——葡萄牙人相遇於馬六甲並與華人一道,將他們帶到了中國水域。這是琉球歷史的一大新發現,意義深遠。

  七、葡人努力尋覓琉球

  因爲有了琉球的信息,葡萄牙人制定並部分實施了“發現”它的計劃。從1509年在馬六甲的初會到來華的第二年,即1518年,葡萄牙人多次的探查的過程如下:

  “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因有唐.曼努埃爾國王的規定要他在中國逗留盡量長的時間,以便了解更多有關中國的情况。在貿易島停駐期間,有幾艘人稱琉球人的船隻駛扺該島。在滿剌加已詳細得知他們居住在靠近中國海岸的一些島嶼上。他見到他們帶來的大宗貨物是大量黄金及其他貴重物品。似乎他們較之華人更好打交道。他想派葡萄牙人親眼看看他們的土地,獲得情報。所以他派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Jorge Mascarenhas)率他的船去執行這一使命,爲此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得到了廣州大吏的准許。

  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率領幾艘中國式帆船前往福建省。該省位於廣東省的東方,沿海岸航行可至。該省因有一沿海城市名漳州,故我們人稱該省爲漳州。而後去那裏經商的人以此城市名代稱其省。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去那裏已晚了一些,無法從那裏穿越前往琉球島。琉球島在福建以東約百餘裏格處。第一個島位於北緯25.5度處。然後有一系列的島嶼呈一墻狀,名曰東東北部並向北延伸。與帶去的華人引水員商議後,决定不去琉球,留在當地貿易,其利潤爲廣東的兩倍。因爲商人不光顧此地,本地貨物價廉,外來貨居奇。”

  另一種葡語史料稱:“這裏的事情辦妥後,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得知,除廣州外,還有一名叫琉球的地方。該地盛産黄金、白銀,生絲及其他珍貴的物品。他渴望對其地進行勘察,於是他派遣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前往名叫漳州的地方。那裏人比廣州人還要富裕。此地在我們扺達滿剌加之前已每年派遣4艘中國式帆船滿載金、銀錠及真絲去滿剌加經商,然後帶回印度的貨物。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跟他們約好叫他們去滿剌加,但他們未付之行動。他們對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非常客氣,他大賺了一筆。當地人皮膚白皙,服飾潔净,如同君子般彬彬有禮。

  他則返回了東涌。在那裏逗留了14個月。按照唐.曼努埃爾國王的規定,他要在中國一帶盡量多逗留,清楚瞭解一切情况,諸如當地貿易、國王的權力及領土。此時來了許多琉球、高麗及日本的船隻。他們帶來的大宗貨物是黄金且數量巨大,所以他决定派遣若爾熱.馬斯卡雷尼亞斯帶領當地領航員及翻譯前往這些省份。他跑遍了福建海岸。這一海岸平直,村鎮星羅棋佈。在此航行中,他遇到了許多遠航它地的當地船隻。在他停泊的一港口,人們向他提供了福建一大城市的情况,他揚帆準備前往那裏,當他駛入一該城所在的一河口時,收到了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從陸路發給他的信,要他返回,因爲回航印度的時間已到。他照做了並將此行所見所聞向費爾南.佩雷斯.德.安德拉德做了匯報。這些省份富庶、物産豐富。還談到了它的貿易、家畜以及給養的供應情况。胡椒在那裏比在中國還暢銷。這裏交易的貨物優於中國,市場亦優於中國。”

  八、琉球閩南華裔與澳門

  基於這一新認識,對澳門開埠初期,與葡萄牙人爲伍的華人集團的搆成也宜作一新的探索嘗試。閩南人及其琉球閩南華裔可能有一聚居地。閩南人在琉球的聚居地稱“唐營”,那麽澳門的“營地大街”很有可能是當時閩南人及其琉球閩南華裔的宿營地,其對應的葡名是“商人街(葡語作“Rua dos Mercadores)”,或多或少與閩南人及其琉球閩南華裔的商人、買辦身份有些聯繫。此外,對澳門媽閣廟的起源,也可以重新探討有關閩南人及其琉球閩南華裔在香山洋面的活動,《殊域周咨録》有如下記載:“十年,琉球國陪臣蔡璇等數人以方物貿遷於鄰國,漂至廣東香山港被獲。守備軍官當以海寇,欲盡戮之。巡視海道副使章格不可,爲之辨奏,還其貲而遣之。國人頌德。”這條史料最早見於黄佐的嘉靖《廣東通誌》。有關涉及共有兩條。幾乎所有學者所使用的是成化十年(1474)這條史料。只有普塔克教授指出了在卷7還有一條,但年份是成化八年(1472)。成化十年條的文字如下:“正統十年,按察副使章格巡視海道,時流求使臣蔡璇等率數人以方物買賣鄰國,風漂至香山港。守備當以海寇,欲戮之以爲功。格不可,爲之辯,奏還其貲而遣之。番夷頌德。”成化八年(1474年)條的文字如下:“成化八年......秋九月釋流球使臣遣歸國(按察副使章格巡視海道,時流求使臣蔡璇等率數十人以方物買鄰國,被風漂至廣之香山港。守備當以海寇,欲戮之以爲功。格爲之辯,奏還其資而遣之。公論以格爲是。復累遷至大理寺卿,人謂格陰德所致。”此外,《憲宗成化實録》記録的是成化九年,即1473年。“(成化九年四月)丁卯,琉球國中山王尚圓遣王舅武實等來朝,貢方物謝恩,宴賜如例。武實復奏,國王常遣人往滿剌加國收買貢物,被風壞船,漂至廣東,有司轉送福建,俟臣等同還,乞自備工料修船回國。許之。”

  可以作出這樣的判斷:這三條不同日期的信息,實際上指的是同一歷史事件。此事發生於成化八年,上報朝廷的時間是成化九年,最後執行的日期爲成化十年。從發生到最後解决前後共延續了兩年之久。

  由此看來,澳門早期開埠史似乎可以分爲兩個階段:1.葡萄牙和其他非洲、南亞和東南亞人,閩南及閩南裔琉球人;2.葡萄牙和其他非洲、南亞和東南亞人和閩南及閩南裔琉球人,廣東等省份人。是這些人一起共同建立了澳門這個居留地。澳門歷史上的琉球因素應該成爲澳門學研究的一個新課題。總之,琉球閩南華裔或琉球人也是澳門早期建造者之一。這打破了以前由葡萄牙人和閩南人締造的傳統觀點。

  媽閣廟外水道,自唐宋以來,屬傳統内航綫的水程,爲下西洋必經之路。這一帶早有閩南人活動的足迹。閩南人及其琉球閩南華裔共同信奉媽祖,建立“天妃宫”是必然的。如是看來,澳門媽祖信仰及媽閣廟的歷史大概遠遠不止500年了。“……那麽早期在香山出現的福建航海者也應與琉球航海有着某種聯繫。可能這也使媽祖信仰在香山地區得以傳播。”媽祖與澳門爲澳門學一永恒的課題。

  九、結語

  我們體會到,要做一個有創新和突破的研究,必須進行穿插,對比,整合一系列的數據,其中包括當事各方的原始資料,先鋒的國際研究和新的研究思路與視野。只有達到了這幾個條件才能够進入一個更上一層水平的研究高度。

  自14世紀末起,閩南人始大量移居琉球,史稱“閩人三十六姓”。爲了采辦貢物,他們積極從事航海對外貿易活動,不僅使明代的中琉關係更爲密切,而且使琉球與東南亞諸國,與朝鮮、日本都發生了密切的貿易往來。在此過程中,他們首先在馬六甲接觸了東來的葡萄牙人。而葡萄牙人不知閩南人與琉球閩南華裔的區别,一概稱之爲華人。早期在澳的閩南人中,應包括琉球的閩南人後裔。這是澳門開埠史研究中,一個新的研究方面。

  《歷代寶案》所帶來的學術進展爲一新研究方向,還需要深化,以開闢中西接觸史研究更廣闊的空間。它即是明清時期中琉關係史的珍貴檔案,又可被視爲研究中葡和琉澳關係史的主要史料之一,並將對澳門史、琉球史、歐洲擴張史和葡萄牙在東方史的研究産生深遠的影響。

  全球化的西波,由葡萄牙人推起,而其東波,則由華人和琉球閩南華裔助瀾。它們交匯於馬六甲,形成了席捲全球之勢,西方與東方首次融爲一體,世界爲之巨變。

  中國、馬六甲與琉球,乃至整個東亞亦爲之而變!

  (衷心感謝澳門大學湯開建教授在本文寫作中,對作者提供的數據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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