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代琉球啓蒙思想家伊波普猷一生都在致力於冲繩史的研究,創立了一門新的學科——“冲繩學”,被後世譽爲“冲繩學之父”。特别是伊波普猷在琉球王國時期的政治家向象賢和英國語言學家張伯倫的研究基礎上,以冲繩古典作品《心願集》(别譯:思草子)爲中心,運用歷史學、語言學、人類學、民俗學等專業知識將“日琉同祖論”進行體系化。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的觀點可分爲早期和晚期兩個階段。早期觀點主要出現在1911年出版的《古琉球》以及之前的論文中。早期,他主張琉球人與日本人爲同一祖先,琉球語與日語爲姐妹語,1879年的廢藩置縣是一種奴隸解放。不過,在經歷了種種事件之後,伊波普猷在晚期又對其觀點進行了修正。這一時期的觀點主要出現在伊波普猷1928年至1929年間在美國所做的《冲繩啊,你要往何處去》系列演講的講稿以及1947年出版的《冲繩歷史物語》一書中。他指出日本只不過是繼薩摩島津氏之後的又一支配琉球的帝國主義,冲繩要想真正的解放,必須依靠自身的力量。可以看出伊波普猷的“日琉同祖論”與日本明治政府的殖民同化政策有着本質的區别。他之所以提出“日琉同祖論”,有兩個目的。一是爲了尋求日本政府的扶助,促進琉球民族的解放。二是爲了使冲繩人擺脱二等公民的地位,要求日本政府尊重冲繩人的民族性。雖然史學界對伊波普猷的評價褒貶不一,但不可否認的是伊波普猷所研究的領域涉及廣泛,他對冲繩學的創立和發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他的研究向世人證實了琉球王國的存在。他不僅是一名學者,更是一名愛鄉者。
【關鍵詞】伊波普猷 日琉同祖論 向象賢 廢藩置縣
目前中國學界對伊波普猷及其“日琉同祖論”的研究非常薄弱,没有專門闡述此問題的著作。只有張崇根、徐勇在論述琉球方面的著作和論文中稍稍有所涉及。張崇根在著作《萬國津梁》中提到“被稱爲冲繩學之父的伊波普猷提出‘日琉同祖論’。他的初衷是想讓琉球民族與日本人(大龢民族)拉上‘姐妹關係’,主張琉球人作爲日本國民的平等權利;另一方面,他又將琉球人描繪成擁有高等文明和獨特文化的民族,主張琉球人在日本國内的特殊地位。他向明治政府提出的訴求是,希望能尊重琉球人的民族主體性,争取公正平等的待遇。”徐勇在著作和論文中提出:“對於伊波等本土學者群來説,面對日本的殖民同化政策,無力正面否定日本提出的‘琉球人是日本民族之一部分、琉球文化是爲日本文化之一部分’的强權邏輯,所以伊波普猷也提出了日琉同祖論等論述。但更重要的是,伊波以更多、更重要的研究成果,客觀描述了琉球的歷史存在,爲近代琉球學的復興奠定了成功的學術基礎。所以從本質上説,伊波學問的筆底春秋,是要脱出日本的殖民文化,是保存和發展琉球的固有政治文化。張崇根、徐勇都提到了伊波普猷提出“日琉同祖論”的初衷和目的,但是僅僅將其作爲將來的一個課題一筆帶過,没有進行深入的剖析。
相比之下,日本學界有關伊波普猷及其“日琉同祖論”的研究更加豐富和深刻。具有代表性的專著有:森田俊男的《伊波普猷論》、比屋根照夫的《近代日本與伊波普猷》、我部政男的《近代日本與冲繩》、鹿野政直的《冲繩之淵:伊波普猷及其時代》、富山一郎的《暴力的預感:伊波普猷的危機》、石田正治的《愛鄉者伊波普猷:作爲戰略的“日琉同祖論”》、尹佐真一的《伊波普猷批判序説》、金城正篤和高良倉吉合著的《“冲繩學”之父伊波普猷》等。這些專著主要探究了伊波普猷的生平、重要論著及其主要觀點,並對伊波普猷與近代“琉球學”的復興與發展貢獻進行了評價,但同時亦對伊波普猷的“日琉同祖論”展開了激烈的争論。
本論文基於伊波普猷的主要著作,圍遶其“日琉同祖論”的主要觀點,分析伊波普猷提出這一觀點的目的及其實質,並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其進行全面、客觀的評價。
一、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的主要内容
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的觀點主要出現在其代表作《古琉球》以及之前的論文。“日琉同祖論”的觀點可概括爲:琉球人和日本人屬於同一人種,是同一祖先的兩支後裔。琉球語是日語的姐妹語,許多現在本土已經消失了的語言實際上已經變成了琉球的通用語。1609年,薩摩島津氏征服琉球王國,琉球民族在島津氏兩百多年的殖民統治下,經歷了嚴重的民族衰退。明治政府在1879年廢藩置縣,將琉球並入日本帝國之中,是符合歷史進化趨勢的舉動。半死的琉球王國雖然滅亡,但琉球民族却復活了,終於與兩千年前分手的同胞相遇,然後在相同的政治體制下過着幸福的生活。
(一)關於琉球人和日本人屬於同一人種的觀點
所有版本的《古琉球》中的第1篇文章都爲<關於琉球人的祖先>,在文章的開頭部分,伊波普猷就引用了向象賢《羽地仕置》的内容,可見其在伊波普猷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其中,2017年最新版的《古琉球》中寫道“二百數十年前出現的琉球經世家羽地王子向象賢在其《仕置》中寫道:在我看來,此國人的祖先無疑是由日本渡來的。因此,迄今爲止,天地山川無形五倫鳥獸草木之名皆與日本共通。雖然現在語言有所不同,這是因爲兩國相隔甚遠,并且久未交流之故。五穀和人都是同時從日本渡來的。他是從語言上提出琉球人的祖先來自日本的第一人。”所謂“經世家”指的是擁有治理國家才能的政治家。在此,伊波普猷提出“(向象賢)氏是從語言方面提出琉球人的祖先從日本渡來這一説法的第一人”的積極評價。尤其可以從“第一人”這三個字看出伊波普猷對向象賢歷史地位的高度評價。此外,伊波普猷還在1916年的論文<三偉人及其背景>和著作《琉球五偉人》中甚至把向象賢評價爲琉球的偉人。伊波普猷把《羽地仕置》中的這部分内容作爲“日琉同祖論”的根據,在他之後的許多學者也沿用了伊波普猷關於向象賢日琉同祖論的觀點。
(二)關於琉球語與日語爲姐妹語的觀點
伊波普猷提出日琉同祖論的另一個重要依據是關於古琉球語的研究。伊波普猷在論证琉球語時,寫道“其(琉球語)與日語一致或類似之處,存在於琉球本來的面目。琉球語是日語的姐妹語這一點,没有必要反復説明。”可以看出,伊波普猷認爲琉球語與日語相近,是日語的姐妹語。
雖然伊波普猷認爲“向象賢是從語言上提出琉球人的祖先來自日本的第一人。”但他並非一開始就是這麽認爲的。并且,向象賢也没有從語言學理論對琉球語進行具體、系統地分析。相反,伊波普猷從語言學角度科學地論证“日琉同祖論”時多次提到張伯倫的語言學理論。
伊波普猷在第三高中1901年3月所發行的雜誌《岳水會雜誌》第9號上發表了<琉球的歷史及語言>一文。他在文中論述對琉球史以及琉球語的見解時,就引用了張伯倫的觀點。文中寫道:“多年研究琉球語的語言學家張伯倫曾説‘比較日本和琉球的語言,可以發現其一致性就好比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的關係,如果説這兩種語言的祖語都爲國語,那麽一部分祖語存在於大多數的日語中,另一部分祖語存在於琉球語中,與其説現代日本語代表古代日本語,還不如説琉球語代表着日本的古語,特别是在動詞變化方面表現地更爲顯著。’正如張伯倫所説,我認爲許多現在本土已經消失了的語言實際上已經變成了琉球的通用語。”此處可以看出伊波普猷早在1901年3月就已經贊同張伯倫的語言學觀點了。伊波普猷在張伯倫的觀點基礎之上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即“現在本土已經消失了的語言實際上已經變成了琉球的通用語。”這也是其從語言方面論证“日琉同祖論”的最初依據。
此文章經過修改之後,改名爲<琉球史之瞥見>,於1901年10月21、22日刊登在《琉球新報》上。其中寫道“我看見許多單詞現在在日本實際上已經變成死語了,但是在琉球仍然作爲通用語存在,據此,可以推測我們天孫人中的祖先與琉球人曾經居住在共同的土地上。張伯倫提出兩種語言的祖先都使用國語,可推測現在大多數琉球人是在天孫人種大遷移時與之分開而殘留下來的後裔。”從以上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此時伊波普猷在語言學方面論证“日琉同祖論”時就已經借鑒了張伯倫的觀點,可以説,這是伊波普猷首次明確提出“日琉同祖論”的觀點,并且試圖將語言作爲論证“日琉同祖論”的基礎。
需要注意的是,此時,即1901年的論述中,伊波普猷對向象賢却只字未提。并且伊波普猷在1906年《琉球新報》所刊載的文章中認爲“(向象賢)氏從語言類似這一點就直接認爲冲繩人屬於日本人種”未免過於武斷。從這兩點可以推測伊波普猷最初贊成的是張伯倫的觀點,在寫了<琉球史之瞥見>文章之後的某一時期才得知了向象賢及其《仕置》裏的論述。并且,伊波普猷最初對向象賢是持批評態度的,後來也許出於向象賢的歷史地位,才把他作爲“日琉同祖論”的依據,并且推崇向象賢爲琉球的偉人,稱其爲“從語言方面提出琉球人的祖先從日本渡來這一説法的第一人”。這也可以説是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發生内在變化的一個方面。
(三)關於琉球處分和廢藩置縣的觀點
伊波普猷在多篇論文中都有寫道關於琉球處分和廢藩置縣的看法,其中,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盡相同的地方,接下來就論文中出現的琉球處分的相關内容進行分析,總結伊波普猷的“琉球處分”觀,並探尋它與“日琉同祖論”之間的關係。
首先,伊波普猷在《古琉球》的第1篇文章<關於琉球人的祖先>的末尾寫道:“我認爲明治初年國民統一的結果是,半死的琉球王國雖然滅亡,但琉球民族却復活了。與在遥遠的兩千年前分手的同胞邂逅,在同一政治體制下過着幸福的生活。”在這段話中,伊波普猷認爲,琉球處分和廢藩置縣是將琉球人統一到日本國民中的方法和途徑。在這一過程中,雖然“琉球王國”滅亡了,但“琉球民族”却重生了。這句話説明伊波普猷選擇抛棄封建的琉球王國,接受加入近代的日本國家,成爲日本國民的一員。不過,這一選擇的目的不是要放棄民族主體性,而是要尋求琉球民族的重生。可見伊波普猷最關心的是琉球民族的重生,他認爲能使琉球民族重生的,不是落後的封建王國,而是進步的近代國家。而此時,日本經過了明治維新,躋身於資本主義列强,走上了近代化之路。在伊波普猷看來,日本就是那個能够拯救琉球的進步國家。因此,他爲了保存民族,不惜放棄母國,選擇新的國家。而伊波普猷所説的“國民統一促使琉球民族的重生”,雖然看似謬論,但可以推斷伊波普猷所認爲的日本新國家的形式,應該近似與“統一的國民之中包含復數民族”的多民族國家,以及相應與此種國家的高度地方分權自治體制。
接着,伊波普猷在《古琉球》的第2篇文章<琉球史的趨勢>中寫道“朝鮮人和日本人是遠親關係,但日本人和琉球人是由同一個母親所生的姐妹關係。……琉球處分實際上是將迷路的兒童帶回父母的膝下”。可以看出,伊波普猷對“琉球處分”的看法是建立在“日琉同祖論”的前提之下的。在他看來,日本人和琉球人是由同一個母親所生的姐妹關係,同一祖先的人在同一個國家中生活是理所當然的,琉球處分只不過是促成這種情况的一個契機。
伊波普猷在《古琉球》的第4篇文章<從進化論看冲繩的廢藩置縣>中論述了冲繩人的性格之後,接着繼續寫道:“歡迎廢藩置縣,謳歌明治政府”。這篇文章曾被1909年12月12日的《冲繩新聞》所載,1910年5月31日至6月1日被連載,1911年又被收録於《古琉球》初版中。對照年譜,可以發現這一時期伊波普猷受到了基督教、優生學等各種思想的影響,其中對其影響最大的是“進化論”,特别是“社會進化論”的思想。單從這篇文章的題目就可以看出,在伊波普猷看來,廢藩置縣是一種進化。伊波普猷根據鳥居龍藏的人類學調查結果,指出與日本其他地方的人相比,冲繩人的平均身高較矮,其主要原因在於“久居絶海孤島,不怎麽混有其他血液”。但是,廢藩置縣後,“冲繩被混入了(其他血液)”。最終,“隨着舊制度的瓦解,冲繩擺脱了長時間的壓迫,一直以來蜷縮着的冲繩人的身高增長了。”從此處也可以看出伊波普猷認爲冲繩人“蜷縮”的原因在於薩摩藩的壓迫。
伊波普猷認爲廢藩置縣不僅促進了冲繩人“身高的增長”,還促進了冲繩人“思想的增長”。因爲廢藩置縣,以前對朱子學中毒很深的冲繩人“接觸了佛教、陽明學、基督教、自然主義以及其他許多新思想”,這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看作是“思想的增長”,因此,伊波普猷才“歡迎廢藩置縣,謳歌明治政府”。
此外,伊波普猷還有一篇名爲<琉球處分是一種奴隸解放>的論文。顧名思義,伊波普猷把1879年日本明治政府兼併琉球王國看作“一種解放”。竹内太郎認爲伊波普猷此處用了“一種解放”字眼,而非“解放”,是因爲伊波普猷認爲琉球處分只是形式上的奴隸解放,並非真正的精神解放,琉球的政治、産業、教育之所以不發達,究其原因就在於精神上没有達到完全的解放。此外,要注意的是,這篇文章在1916年、1922年版的《古琉球》中被收録爲第5篇論文,但在1942年及其之後的《古琉球》版本中都没有收録。竹内太郎認爲這篇文章之所以没有收録,是因爲1924年伊波普猷倡導的啓蒙運動遇到了瓶頸,意味着“精神上的解放”以失敗告終。而導致啓蒙運動失敗的原因在於世界大戰導致的經濟蕭條,以及冲繩人在舊制度中養成的惰性不會因爲制度的改變而突然消失。同時,這也可以看成是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特别是“琉球處分”觀發生變化的一個方面。
二、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的實質
以上概括了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的主要内容,可以發現它和“廢藩置縣”論與日本政府所提出的“同化論”有着本質的區别。日本吞併琉球之後,就試圖對琉球社會進行非常徹底的同化、移民政策。尤其是在語言方面,琉球本來有自己的語言,但在今天已經很少人會説琉球語了。如果伊波普猷一味地主張接受日本本土文化的話,那麽也許可以認爲他是日本政府在冲繩的代言人,但是伊波普猷雖然寫道“明治十二年的廢藩置縣,是改造變得衰弱的冲繩人的好時機”,但緊接着又寫道“盡管廢藩置縣去除了政治壓迫,冲繩人却像是被冲到岸上,不再受浪潮衝擊的貝類一樣受困。然而即使經過三十年,生出了雙足,睁開了雙眼,却不由感到更加不自由。我認爲,對這個三百年來逆來順受的人民施以産生自主意願的教育比什麽都重要吧。” 可以看出,雖然伊波普猷一開始認爲廢藩置縣是改造已經變得衰弱的冲繩人的好時機”,但是對於日本政府所推行的“同化”政策,伊波普猷是不認同的。此外,伊波普猷認爲冲繩人的個性是“無雙絶倫的,如果冲繩人喪失個性,就相當於精神自殺。”這也充分地表現出伊波普猷對故鄉琉球的熱愛,以及强烈的民族自信心龢民族自尊心,迫切要求明治政府平等對待,同時還要求尊重琉球人的民族性。
(一)爲了尋求日本政府的扶助,促進琉球民族的解放
伊波普猷之所以肯定日本吞併琉球,是以進化論爲前提的。同時,也藴含着一種樂觀的進步主義信念。伊波普猷認爲1609年薩摩藩入侵琉球之後,琉球人陷入退化或衰頽的精神狀態,因而想要尋求琉球民族的再生。而此時,伊波普猷選擇了日本這一新國家,自然包含了對這個新國家的期待。因爲日本近代國家的形成確實是一個進步的歷史運動,因此,伊波普猷相信其必然能够促使琉球民族的解放。而“日琉同祖論”可以説是伊波普猷從琉球民族的立場出發、爲了琉球民族的生存與發展而提出的論述。
伊波普猷之所以提倡日琉同祖論,既是對明治維新的真誠信念,也是加入明治國家的交换條件。换言之,“日琉同祖論”是對琉球並入日本的有條件的肯定:要證明兼併琉球的正當性,日本國家必須滿足琉球民族對解放的期待;反之,如果日本無法滿足琉球民族追求解放的期待,那麽兼併琉球將完全喪失正當性,成爲帝國主義的侵略行爲。
但是,日本吞併琉球後,並没有滿足琉球民族的期待。琉球民族非但没有獲得國家的扶助,反而被昭和期的軍國主義動員卷入戰争之後,不僅民族語言文化受到摧殘,最終更遭遇了幾近滅族的慘禍。如果説伊波普猷初期把“日琉同祖論”作爲一個要求日本政府扶助、解放琉球民族的方法,那麽從大正、昭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爲止所發生的一切,足以證明瞭這個方法的失敗。冲繩比日本内地各縣晚了三十年才獲得了參政權,琉球人所期待的國家扶助也遲遲没有實現。不僅如此,日本竟然還對琉球人進行戰争動員,使其慘遭戰亂之苦。至此,“日琉同祖論”喪失了之前所想象的民族解放功能,而是變成了日本近代國家動員、壓迫琉球民族的幌子。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冲繩被美軍佔領。目睹了這一切之後,伊波普猷的觀點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變化,演變成了廢藩置縣否定論對此,伊波普猷在《冲繩歷史物語》中寫道:“生活在什麽樣的政治下重生人才會變得幸福呢?這個問題在冲繩史的範圍之外,所以我决定完全不去碰觸,在此,謹以一語附記並擱筆:只有當帝國主義在地球上宣告終結之時,冲繩人才能够從“苦世”獲得解放,享受“甘世”,並充分發揮其個性,爲世界文化做貢獻。”可以看出,伊波普猷認爲明治以後的日本近代國家,只不過是繼薩摩島津氏之後的又一支配琉球的帝國主義罷了。此時,他已經完全放棄了之前對外來力量的期待,認清了弱小民族終究難以逃脱强權支配的命運。但即便如此,伊波普猷也没有指明琉球今後的道路,他認爲“我們是處在自己無法决定自己命運的境遇之中的。……除了將一切委之於後來者的意志之外别無出路。”從此處可以看出伊波普猷的無奈與消極的態度,他認爲只有等待某一天當帝國主義消失,冲繩人才能真正獲得幸福。
因此,伊波普猷之前提出的“日琉同祖論”和“歡迎廢藩置縣,謳歌明治政府”觀點可以看作是當時爲了尋求日本政府的扶助、促進琉球民族解放的一種方法和期望。當日本政府在廢藩置縣後非但没有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促使琉球進步,還處處歧視冲繩人,甚至在冲繩戰役失敗後將冲繩視爲“棄子”,極力推動將美軍基地設在冲繩,使冲繩人同時受日本和美國的統治時,伊波普猷自然而然就對日本政府失望透頂,於是對之前所提出的“歡迎廢藩置縣,謳歌明治政府”觀點進行了自我修正,甚至進行了强烈的批判和否定。
(二)爲了擺脱二等公民的地位,要求日本政府尊重冲繩人的民族性
日本政府在廢藩置縣後並没有積極地采取措施促進冲繩的進步,還處處歧視冲繩人,推行皇民化運動,對冲繩進行殘酷的殖民統治。在這一背景下,伊波普猷“日琉同祖論”的目的則是爲了主張冲繩人作爲日本國民的平等權利,使冲繩人擺脱二等公民的地位。
伊波普猷由始至終一直反復稱贊冲繩人輝煌的歷史和“無雙絶倫”的個性。1903年1月《琉球新報》所刊載的<海上的冲繩人>一文叙述了薩摩藩支配以前的冲繩以及在冲繩所建立的海上王國。文中寫道:“推測一下祖父時代的冲繩,可見海上停靠着暹羅、婆羅洲、菲律賓的商船和那霸市内頻繁往來的南方商人。放眼望去,南方馬六甲海峽附近,可見幾艘琉球的船隻正在揚帆向本國駛來,上面滿載金、銀、絹、磁器、胡椒、香料、象牙、檀香等物品。”此處,伊波普猷不僅只是對過去的追憶,更是對琉球王國時代的繁榮景象的贊美。此時的伊波普猷懷着作爲冲繩人的驕傲自豪感和强烈的民族自尊心。
伊波普猷對琉球民族的稱贊還可以從比嘉春潮1911年4月29日的日記中得以證實。日記中寫道:“伊波老師一直具有民族自尊心。他認爲琉球人作爲文明人是不應以此爲耻辱的人種,不,而是一個創造了特種文明、並在將來也能繼續創造文明的人種。這是我佩服老師的地方。”這也充分表現出了伊波普猷對琉球民族的贊美之情以及他强烈的民族自尊心。
伊波普猷始終熱愛着琉球,並懷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所以,伊波普猷的“日琉同祖論”可以看成是他力求擺脱冲繩人二等公民的地位,要求日本政府尊重冲繩人的民族性,争取公正平等的一種方法。
三、對伊波普猷 “日琉同祖論”的評價
伊波普猷提出“日琉同祖論”後,引起了學界以及社會的極大關注。琉球和日本本土的報紙紛紛轉載其文章,有些學者贊同並沿用其觀點。但是,也有學者對伊波普猷的“日琉同祖論”提出了質疑和批判。早在1913年6月4日的《琉球新報》上,志賀進就指出伊波普猷的觀點缺乏階級立場。他指出“伊波氏在爲琉球逃離了薩摩藩殘酷的剥削和嚴苛的監視而歡欣鼓舞之餘,却没有注意到隨之而來的資本壓榨,反而對冲繩民族落入資本之手大加謳歌。”新裏惠二在其論文<對冲繩歷史的思考>中對伊波普猷的“琉球處分”觀進行評價時,指出伊波普猷無視了或者説没有正確把握“琉球王國内部的階級矛盾”。這些批判主要認爲伊波普猷缺乏了階級的自覺性,但需要注意的是,伊波普猷並非政治家,只是一名自由主義啓蒙思想家。因此,也許伊波普猷的思想中確實難以上昇到“階級性”的高度,這些帶有政治性的批判未免顯得過於苛刻。
作爲一名琉球人,伊波普猷由始至終都深愛着自己的故鄉琉球,并且具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雖然伊波普猷最初歡迎廢藩置縣,但實際上是站在琉球的立場上,希望琉球能够脱離薩摩藩的殘酷統治。“日琉同祖論”也只不過是伊波普猷在當時特定的社會背景下爲了促進琉球解放和發展而提出的,具有一定的時代性和目的性,它與日本政府所提出的以殖民同化爲目的的同化論有着本質的區别。而當伊波普猷意識到日本只不過是對琉球進行殖民統治的另一個帝國主義時,及時修正了自己的觀點,對日本帝國主義進行了强烈的批判,這一點從他晚年的作品《冲繩歷史物語》中可以明顯地看出。所以,上述對伊波普猷的階級觀所進行的批判顯得有些片面。
并且,作爲一名學者,伊波普猷一生著有300多篇論文和20多册書籍,他將關於冲繩的研究領域擴展到語言學、民俗學、文化人類學、歷史學、宗教學等多個方面,尤其對琉歌大集《心願集》研究頗深,創立了一門新的學科——冲繩學,被後世譽爲“冲繩學之父”,可見其文學造詣頗深,對後世的影響頗大。
伊波普猷の「日琉同祖論」について
劉 丹
【要旨】近代琉球啓蒙思想家の伊波普猷は一生にわたって、冲縄史の研究に力を盡くしていて、新しい學科「冲縄學」を創立したので、後世に「冲縄學の父」と稱される。特に伊波普猷は琉球王國時期の政治家向象賢、イギリスの言語學者チェンバレンの研究に基づいて、冲縄の古典作品『おもろさうし』を中心にして、歴史學、言語學、人類學、民俗學などの専門知識を活用して、“日琉同祖論”を體系化していた。伊波普計畫の「日琉同祖論」の観點は早期と後期の二つの段階に分けられる。初期の観點は主に1911年に出版された『古琉球』及びその以前の論文に現れた。琉球人と日本人とは祖先を同じくする者同士であり、琉球語と日本語とは姉妹語であり、1879年の廃藩置県は一種の奴隷解放であったと伊波普猷が主張した。しかし、様々な事件を経験した後、伊波普猷は後期にその観點を修正した。この時期の観點は主に伊波普猷が1928年から1929年の間にアメリカで行われた「冲縄よ何処へ」という講演と1947年に出版された「冲縄歴史物語」の中にある。伊波普猷は日本はただ薩摩島津氏の後に次ぎ、琉球を支配するもう一つの帝國主義に過ぎないと指摘し、冲縄が本當の解放を実現させるには自分の力を必要とすると考えた。伊波普猷の「日琉同祖論」は日本明治政府の植民地同化政策とは本質的な違いがあると見られる。彼が「日琉同祖論」を唱えたのは、二つの目的があると考えられる。一つ目は日本政府の援助を求め、琉球民族の解放を促進することである。二つ目は、冲縄人を二等國民の地位から解放するために、日本政府に冲縄人の民族性を尊重するように求めたのである。伊波普猷に対する史學界の評価はさまざまであるが、伊波普猷が研究している分野が広く関與していることは否定できない。また、伊波普猷は冲縄學の創立と発展に非常に重要な役割を果たし、彼の研究は琉球王國の存在を世間に確認した。伊波普猷は學者でもあれば、愛郷者でもあ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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