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記憶中,我們王家的土樓很大很漂亮。大門朝東,兩扇厚重的大門上鑲刻着“加冠 晋禄”蒼勁有力的四個渡金大字。一進大門,有一個不小的門廳,放着實木風車、竹制籠碾(籠碾是客家人用來碾壓稻穀,分離谷殻的用具,風車是分開米粒和谷殻的工具)以及各種農具。過了大門廳就是一個長方形的大天井,隔着上廳和下廳。
上廳很大,靠右邊擺放着一張八仙桌,飯桌靠墻這邊是一條大大的厚重實木板凳,這張大板凳也是我小時候與弟妹們爬上爬下的玩樂道具。大廳口靠右墻脚邊,有一個很大的圓柱型矮石凳。記憶中,我的滿叔公常常坐在石凳上,翹着二郎腿叼着煙鬥,吞雲吐霧。廳堂走廊的地板都是硬化了的三合土材質,墻圍貼着半腰高的青磚,大廳正中前方是一排很氣派的實木屏風。屏風前是一張長長的古式案幾(永定話叫香基桌),上面放着一架很古老又很準時的西洋大鐘,屏風後是樓梯。
下廳也不小,中間有個很大的窗户,窗外緊貼着墻脚是一條大水圳依墻而過,我家所在片區也因大水圳而得名“龍磜圳上”。憑欄倚窗眺望,鄉村田野如夢幻般的美麗。春天是滿眼緑油油的禾苗,秋天是成片成片金黄色的稻穗;稻田那邊依稀可見一條小河蜿蜒而過,流向村口的永定河;小河那邊的山脚下,顧名思義叫“龍磜山下”,依山而建的農家土樓,時而可見炊烟裊裊;極目遠眺,遠處是山巒叠翠,綿延起伏。
下廳連着通往後門的是兩個通透大廂房,天井的西邊是一個很大的厨房。二樓的樓廳、通道走廊以及卧室都鋪着大塊青磚,墻圍也貼着半腰高的青磚,樓上欄杆是長條木塊密實拼制的圍欄,屋内木樑粗大,雕樑畫棟。
在大門口有一空曠的門坪,門坪低一個台階就是一條通往上下斜村、牛角村等山裏村落及廣東毗鄰地區的交通要道。門坪與路之間有一堵黄土圍墻,圍墻邊有一株很大的柳樹,柳枝垂墜路邊。柳樹下的露天大坪,是左鄰右舍夏日晩上納凉休閒的好地方。
夜幕降臨,皎潔的月光下,大家或坐或蹲或站,有手握蒲扇的,有手端飯碗正吃着晚飯的……在柳樹下,大人們談天説地,小孩子追逐嘻戲。歡聲笑語伴着滿叔公和我父親的二胡、笛子聲,微風輕拂,柳枝摇曳,琴聲悠揚。偶爾可見耕作晚歸的農人,卷着高高的褲腿,打着赤脚,肩扛犁耙,吆喝着老牛穿行而過……這是我小時候家門口的一幅鄉村休閒夜景畫面,幾十年了,仍然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腦海中。
王家這幢土樓是廿世祖添才公手上置買的,他有六個兒子,其中四個兒子傳了後代,廿一世祖文有公是他的長子。文有公有兩個兒子林發公和林和公。林發公的兩個兒子是王振光、王振豪。王振光長征途中犧牲,王振豪我叫滿叔公。林和公生四個孩子,僅剩下一個兒子王振泉,也就是我爺爺。這幢樓房的所有權歸若干户人家,裏面的房間使用權分配很零散,永定話稱“梅花間”。後來有些叔公,搬到龍磜新田嶺的另一棟王家大土樓。
從我懂事起,這幢樓房内僅住着爺爺傳出的一大家子和滿叔公一家人。爺爺的大家庭有爺爺奶奶、細叔、三叔、滿叔和嬸嬸堂弟堂妹們以及我父親一家子共十幾口人。滿叔公家有兒子媳婦孫子女六口人,非常熱鬧。整幢樓房住得滿滿當當,還住不下,爺爺奶奶只好到外面住廢棄了的烤煙房(烤煙用的簡易黄土房子)。後來,爺爺考慮到四個兒子媳婦聚居一起實在太擁擠,便在龍磜村口的新田嶺王家土樓的側邊蓋了棟橫舍,讓細叔、三叔兩家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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