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鴉片戰争到現在的一百多年裏,中華文化發生過嚴重的斷層。有識之士一直致力於文化的銜接。繼承與發展,是現如今一個嚴重的課題。
生活從來不缺少味道,並非所有的味道都值得嘗到,更别説回味。文化亦然。
曾幾何時,“無姦不商”“最毒婦人心”“無毒不丈夫”等言論,成了不少人心中的標杆,指導了一批又一批腦袋小的後生傳承爾虞我詐,甚至有些不惜使用殘忍手段,也因此締造了不少不太陽光的經典名場面。
“吾日三省吾身”,估計絶大多數人做不到如此這般。那麽,當不幸發生在自己身邊,抑或在讀書、看報、追劇的時候,看到類似場面,又有多少人曾反思過呢?如果没有,我們不妨現時反思一下,這些膾炙人口的名言,明麽?
説“名師出高徒”。名師就一定能帶出高徒麽?還是師父不明徒弟拙?抑或者,名師,當爲明師?
筆者就一直不認爲名師出高徒。相比之下,筆者更覺得高徒出名師。比如龐涓、孫臏,成就了鬼谷子;張良,成就了黄石公;再比如,毛澤東,成就了徐特立……
古時候賣糧食,每石糧裝滿後,賣家都會在之上額外添加出一個小頂,尖尖的,叫無商不姦。買賣雙方互惠互利,和合與共。即便偶爾生意没談成,也是買賣不成仁義在。無姦不商,着實於仁義没什麽相干了。是被方言讀音誤讀的以訛傳訛,還是被有心之人惡意曲改?這個暫無從考證。
不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從這來講,“無毒不丈夫”,相對於“無度不丈夫”,就略有鳩占鵲巢之嫌了。
那麽問題來了,文化的復興,是復興“無姦不商”,還是“無尖不商”?是復興“最毒婦人心”,還是“最毒負人心”?是復興“無毒不丈夫”,還是“無度不丈夫”?這值得深思。畢竟將錯就錯的繼承,並不一定就是好的基因。萬一血液裏有毒?萬一血液裏的毒,像艾滋病一樣傳染呢?
舜説:“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孔子將中解爲仁。一個仁字,不覺已經影響中華幾千年。只不過秦以後兩千年來對於什麽是仁的解釋不甚明瞭。
《論語》裏有不少關於“仁”的記載,比如:“巧言令色,鮮以仁”“泛愛衆而親仁”“仁者安仁”“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克己復禮爲仁”等等。荀子曾在《子道》中記載過孔子分别問子路、子貢、顔淵“仁者若何”,子路説“愛己”,子貢説“愛人”,顔回説“自愛”。孔子分别評價他們可以“謂士”“謂士君子”“謂明君子”,但並没明確説他們“仁”,甚至在有人問冉雍、孟武伯、子路、公西赤、子文、崔抒等人是不是仁的時候,孔子都回復的“不知”。孔子對於弟子們解釋仁時各不相同,估計是考慮到每個人的認知不同。
然而,孔子却唯獨在提及管仲的時候説:“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如其仁,如其仁。”而彼時,諸侯争霸都是以兵力征服其他諸侯的年代,桓公九次聚合諸侯,却不是靠武力,還能讓諸侯都心悦誠服。要知道,管仲可是參與了北伐山戎等不少戰鬥的,還出過很多類似於“黄金買鹿”“公聽米令其左右”等一系列讓别的諸侯國人民頭疼的主意的。孔子對其仁的評價,應該不只是和平、仁愛,還有統一與保衛民族。
筆者曾幫紀有奎老師整理出版《周易與人生》,並對其書稿中一些地方做過注解。其中,在其《首二卦干坤陰陽兩扇門是周易前門》這篇講“干,元亨利貞”時,爲元字單獨注解:“元者,中和之氣,擠而爲仁,妙哉兩瓣,汲天地陰陽之性理而蒙亨於心,静而夬天下之疑,貞一而終,以無心之心而成不用之用,爲天下務”。個人認爲,仁就是中,中就是仁。太極生兩儀,仁不過是中的换相。
《中庸》也有講仁,説“仁者人也,親親爲大”。個人覺得,親親或可用《易經》同人卦的“同人於宗,吝”概述。當然,這只是《中庸》裏一小部分。中而庸和的思想,始終貫穿着中庸全書。筆者剛才講過,中就是仁,仁,就是和合仁愛,還有統一與保衛民族。這一點,在《易經·繫辭》裏也有明確指出:“何以守位曰仁”。那麽什麽是位?《易經·繫辭》裏也有説:“聖人之大寶曰位”。那麽,從《易經》原文來講。仁就是守聖人之大寶。什麽又是聖人之大寶呢?
韓康伯説,“無用則無所寶,有用則有所寶也。無用而常足者莫妙乎道,有用而弘道者莫大乎位,故曰聖人之大寶曰位。”崔憬的觀點則堅持“聖人以道濟天下爲寶。”甭管是弘道,還是道濟天下,都是在“道”上。這就又回到了筆者整理紀有奎先生《周易與人生》時,注的“汲天地陰陽之性理而蒙亨於心,静而夬天下之疑,貞一而終,以無心之心而成不用之用,爲天下務”。
《五行大義》説:“受木氣多者,其性勁直而懷仁”。中醫裏,肝屬木,通竅於目,主發生之氣。明代張景岳在《類經圖翼》中也提到,“在人生而言,所衣所食皆木也。得木則生,失木則死。”足見木氣,也就是“仁”對人生的影響有多重要。而《陰符經》則有“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之説。很多人拿《心經》講“無眼耳鼻色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對峙,講一切皆無。其實,《心經》也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這麽來看,《心經》和《陰符經》講的其實是一回事。就是仁是仁,以其不是仁,故名仁。可能有些繞口,這或許就是中華文化的智慧所在,辯機。
簡單來講,木,得水而生,所以,木,具有水的柔性。“水善利萬物而不争”,木得水滋養,就是得水的氣息。類似於家教,是典型的全息胚。無土不生,但是,木有根,又能固土,就是前面所提到的護寶,就是統一。古人用木來講仁,只是借用了物象。我們再看草木果實的種子,比如,桃仁,杏仁,花生仁……都叫仁。把“仁”擠開,都有奇妙的兩瓣,雖然是很細小的東西,但是發展開來,就是桃,杏,花生等植物的全體。這也符合筆者在紀有奎先生著《周易與人生》中注解元時的“中和之氣,擠而爲仁,妙哉兩瓣”。只不過,在儒家來看,這個仁,就是内聖外王,在佛家來講,就是自利利他。就像中醫和西醫,也只是醫的兩種形式,存在的重點不是中醫好還是西醫好,只要是醫,天職就是治病,把病治好。
單獨把一個“仁”拿出來講這麽大篇幅,不是爲了講“仁”是什麽,只是區别於現在一味地把“仁”理解爲仁愛,仁心,仁慈。畢竟“仁”這個字,還有其他的含義。其他的流傳有序或者約定俗成的文字,也或許都有其他的解釋。文化自信,文化復興,應該是源自骨子裏對中華文化的真正理解。
宋代邵雍,就發現過這個問題,他在《皇極經世》裏提到,“凡人爲學,失於自主張太過”。他在書裏講過一個故事:“某人受《春秋》於尹師魯,師魯受於穆伯長。某人後復攻伯長曰:《春秋》無褒,皆是貶也。”且不論這個某人説得是否正確,他在認知上敢於否認所學,也算是有思想。但讀過《春秋》的應該都知道,秦穆公能爲霸者之最,不光是因爲他遷善改過,他還有功於周。晋文侯也是多次勤王,還遷平王於洛陽,而孔子評價“六合諸侯不以兵車”的管仲,也僅僅是輔佐齊桓公。然管仲輔佐齊桓公期間,却也維係了諸侯争霸的年代幾十年的太平。讀《春秋》不客觀地評定幾個諸侯國的功過,可能很難理解孔子校對《春秋》的仁。這或許就是孔子所説的“克己復禮曰仁”的真諦。佛説,説誠實言;道説,道法自然,孔子説,不知爲不知,班固説,劉德實事求是,李德勝也一直堅持實事求是,他們無一例外,都成了,無不説明問題。
“王道以正法養天下,僧道以正教養僧伽,觀心以妙慧養法身”。前面,僅僅是對目前社會的幾個常用句子,和對“仁”字單獨做了大略的解讀,更多精微的還需要國人多加研究。筆者不主張完全復古,但文化自信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應該有所汰取。“叢林取則,後學秉承”。個人能化痰爲氣血而養身,國家能化盗爲民以護寶,何愁萬國不朝?
作者係北京藝陸縱横文化有限公司執行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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