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帝信仰在馬來西亞的最大信仰群體是操粤語的廣東人(Cantonese)。吉隆坡也不例外,1887年成立的雪蘭莪廣肇會館,初期被稱爲“大公司”,隨後以至於今,也有人稱爲“關帝廟”,皆因爲會館正面大堂供奉着關帝,供各界善男信女前往膜拜。因此,吉隆坡提起關帝信仰,首先想起來的就是如今茨廠街的廣肇會館。但是皆無人會提起吉隆坡福建人也有關帝爲主神的廟宇崇拜。
自從吉隆坡1857年開埠,善於經商的福建人就已經來到這裏打拼。隨着人數增多,在1885年前後成立了雪蘭莪福建會館作爲福建人的社群地緣組織,同時也建立了威鎮宫作爲吉隆坡福建社群的神廟。威鎮宫早期是以法主公爲主的民間信仰的神廟,1930年代由法師來承包下來之後才逐漸增加佛教色彩,直至後來改名威鎮宫觀音寺。在19世紀末的安邦的南天宮,是由安溪人掌管的另一座福建人的供奉九皇大帝的神廟,雖然不歸屬雪蘭莪福建會館管理,但是因爲同屬福建人的關係,在南天宮管理不善的時候,華民護衛司把管理責任還是給了雪蘭莪福建會館,直至南天宮恢復正常。在鵝嘜路的聚仙廟是以關帝爲主神的安溪人掌管的神廟,舊巴生路的鎮南廟是另一間以關帝爲主神的安溪人掌管的神廟,冼都巴刹的石馬宫則是南安人掌管的以廣澤尊王爲主神的神廟,三家神廟在1950年南天宮重建的時候,都給予了大力支持,表現出吉隆坡福建人在當時已經建立一個神廟網絡,形成一個“神廟共同體”。
一、吉隆坡福建社群的廟宇信仰網絡
華人南來漂洋過海,他們都隨身携帶原鄉祭拜的神明隨身携帶,以祈求保佑平安到達目的地。扺達目的地後,便建簡陋的廟宇供奉神明,定期祭拜。此外,當時的廟宇也是小區中心以及鄉親組織的場所。最早如馬六甲的青雲亭已有數百年曆史,證明瞭華人在此地落地生根的歷史,其他各州也都有超過百年的歷史的廟宇,是各州華人社會發展歷史的最佳見证。以後隨着移民人數不斷增加及經濟情况的改善,出錢出力擴建,使寺廟規模不斷擴大,成爲先民提供精神寄託與心靈慰借的場所。閩粤兩省除了共同的觀音、媽祖等全國性的信仰之外,還有很多地方性的神只,到馬來半島之後,不同的族群也供奉了不同的地方神明。早期各地華人社群都圍遶着各自獨自管理的神廟建構了自己社群信仰,比如在吉隆坡市區,惠州客家人以仙四師爺廟爲中心,海南人以樂聖嶺(Robson Height)的海南會館與天後宫二合一,廣府人以廣肇會館和關帝廟二合一,而福建人的神廟之一當屬威鎮宫。
坐落於吉隆坡市區的馬哈拉惹裏拉路(Jalan Maharajalela)道路旁的威鎮宫觀音寺就是由早期吉隆坡福建人建立的。據會館1952年的文件記載:“本坡美芝律威鎮宫(即觀音亭)爲福建人拜神地,原由福建會館及全體福建人向政府討取人情而獲批準,作爲福建人拜神地,歸福建會館管理,期間將近百年之歷史,當時政府批準爲福建人拜神地,福建會館曾付出巨款建築廟宇,及委派人員携款專程前往中國雕塑佛身,迎來美芝律新建廟内,以爲福建人崇拜並命名爲威鎮宫,係以菜公菜婆及其家人掌管廟内香火事務,而福建會館亦雇用一人專司巡查該廟宇及廟内所有建設與對象之責任。”美芝律即如今的馬哈拉惹裏拉路,可知在福建會館設立之初,就已經向政府申請建廟。基於福建會館和福建人的要求,英殖民當局於1919年3月15日發布政府憲報頒佈:這座廟宇是福建人的寺廟,由雪蘭莪福建會館管理。如今威鎮宫全稱是“威鎮宫觀音寺”,供奉了佛教的佛祖釋迦摩尼、藥師琉璃光如來佛、地藏王菩薩、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韋馱尊天菩薩、彌勒佛等,屬地方神只的是注生娘娘和法主公張公聖君。而後者恰恰是永春人的信仰。據説,在1898年前,威鎮宫後面是一座義山,守墓者是一位來自福建永春的老人,他供奉了一尊張公聖君的神像,但是雪蘭莪福建會館重建後,主事者就將會館裏的觀音像移到廟裏,因此,和尚供奉觀音,守墓者供奉張公聖君。當第一位主持,來自福州鼓山寺的廣通和尚來主持廟務時,守墓者便離開了。菩薩是華人普遍信仰的對象,法主公即張公聖君,則是來源於福建永春的信仰。從福建會館早期的領袖多爲永春人來看,可以推測19世紀末吉隆坡市區的福建人以永春人爲主,故而在威鎮宫中才會專門有法主公的崇拜。
隨着吉隆坡的範圍不斷擴大,福建人的社群網絡也不斷擴大,臨近的安邦福建人就逐漸進入了這個網絡。吉隆坡附近的安邦(Ampang)地區的客家人圍遶着譚公廟活動,而在這個客家聚居區,福建人雖然居於少數,但主要來自福建的安溪人則控制着南天宫,這個中馬最爲有名的以九皇大帝爲主神的廟宇。而九皇大帝在早期,就是以福建人信仰爲主。當時人説吉隆坡安邦之九皇誕,信衆則“閩省婦約十之七,潮籍十之一,廣府則十之一,客籍則在畸零”。可見福建人信仰之普遍。該廟在早期雖然比較獨立,但在20世紀20年代九皇誕期間發生事故後,由福建會館出面調處清楚,其後華民護衛司就委托福建會館董事逐月來監管南天宫(九皇爺廟),對其賬目有權檢查,并且對其還款收據及戲金收條也可以提出催繳。南天宫董事人選亦由福建會館來干預。福建會館每年皆公舉南天宫九皇誕辰值月監視員,到該宫監視一切。從夏曆九月初一到初十每日安排兩名董事爲監視員。由於監管八年後,南天宫表現良好。因此到民國廿一年(1932)五月八日,福建會館總理洪啓讀在董事會上發言:“本會館因華署既授權本會館監督,故歷年本會館均履行監督職務,今者該宫負責辦事人頗能辦理完善秩序尚好。鄙意該宫本會館監督之責可送還華署,以卸本會館監督之職權,兹特將此案提請在座公决,祈大衆討論。”議决舉副會長侯金陵及總理洪啓讀二人謁華民政務司陳述因由,將該宫本會館監督之責送還華民護衛司。雖然福建會館交出了南天宫的監管權,但是對其影響却保留了下來。
除了上述兩廟,吉隆坡的南安人圍遶着吉隆坡冼都巴刹石馬宫 (KL Sentul Pasar Cheok Beh Keing)展開活動,尤其是劉氏在廟宇周圍聚族而居。鵝嘜路(Jalan Gombak)聚仙廟主神供奉關帝,是由安溪人控制的另一重要廟宇。在舊巴生路的鎮南廟也供奉關帝,則是由福建安溪人控制的第三家重要廟宇。南天宫、聚仙廟和鎮南廟三家神廟的董事多互相兼任,很明顯,在20世紀上半期就形成一個以福建安溪人爲主的神廟圈。
二、安溪人神廟網絡背景下的舊巴生路鎮南廟
安溪人的神廟,最早的是安邦的南天宫,該廟是由林庵從暹羅普吉島(Phuket Island)之内杼(Kathu)帶香火分爐於安邦本宫,初號斗母宫,與内杼斗母宫名稱相同,繼而稱萬壽宫,後稱南天宫到現在。林庵爲乩童。那時安邦地區荒蕪未開發,印度籍商人名三美者開採錫礦於此,林庵任其工作,並在宿舍設壇。因氣候不良,水土不服,交通不便,醫藥缺乏,造成疾病向工友侵襲,林庵懇請九皇降乩,結果九皇爺以靈符或示處方及其他方法治病,靈驗非常,活人無數。三美之子亦染病醫治無效,後來由林庵降乩九皇指示良方痊癒,三美感激其德,將錫礦宿舍及地奉送於九皇大帝爲廟址。
安邦南天宫在20世紀初成立了董事會,盡管事實上爲福建人的神廟,但與雪蘭莪福建會館本來没有隸屬關係。但是在民國十三年(1924)九皇誕時曾發生事故,因此雪蘭莪州的華民護衛司就請雪蘭莪福建會館來暫時監督每年的九皇誕,并且對其賬目有權檢查,對其還款收據及戲金收條也可以提出催繳。之後南天宫董事人選亦由福建會館來干預。
當時報紙和雪蘭莪福建會館會議紀要皆載南天宫爲福建人神廟,但從1992年的特刊對現任董事籍貫的記載可以看出,60位現任董事、職員中,籍貫安溪縣占60%,如果除去福州3人、仙遊1人,籍貫泉州者占絶大多數。而在故去的35位董事中,籍貫安溪有32位,比例更高。可知早期南天宫董事、職員以安溪人爲主體確實是事實。在2013年12月南天宫的田調中,也瞭解到早期南天宫的董事也多爲安溪人。可知南天宫是由安溪人爲主管理的神廟,獨立於雪蘭莪福建會館之外。在南天宫1950年代的重修碑上,有四座廟宇參與了重修,即“聚仙廟、鎮南廟、石馬宫、興義殿”,這四座廟宇應皆爲福建人神廟,吉隆坡的南安人圍遶着吉隆坡冼都巴刹(KL Sentul Pasar )石馬宫展開活動,尤其是南安劉氏在廟宇周圍聚族而居。鵝嘜路(Jalan Gombak)聚仙廟主神供奉關帝,是由安溪人控制的另一重要廟宇。在舊巴生路(Old Klang Road)的鎮南廟也供奉關帝,則是由福建安溪人控制的第三家重要廟宇。現在興義殿已不可知,可能後來已經衰敗消失。統計1992年現任董事、職員在神廟中的職位,南天宫43位董事和候補董事中,16位非安溪人的董事和候補董事,皆只有南天宫董事或職位,而其他27位安溪籍董事和候補董事,只有9位只是南天宫董事,别無神廟董事職位,而有6位分别各兼有聚仙廟或鎮南廟董事職位,剩下的12位在南天宫之外,皆兼有聚仙廟和鎮南廟的相應職位。
表3:1992年南天宫安溪籍董事兼鎮南廟、聚仙廟職務一覽表
表格略
身兼南天宫、聚仙廟和鎮南廟三廟職務者總共有13人,除了陳鼎山爲南安人外,其餘12人皆爲安溪人。據田調,鎮南廟和聚仙廟董事中,安溪籍的比例更高。安溪人就通過三座廟宇,建立了一個吉隆坡附近安溪人的網絡。而作爲1957年前後吉隆坡安溪人的聞人,曾任聚仙廟、鎮南廟主席的柯火煉太平局紳,同時也是南天宫的董事,還是雪蘭莪安溪會館主席,雪蘭莪福建會館的産業受託人;鎮南廟主席的林景聰,亦是南天宫的副總務,同時還是雪蘭莪福建會館的董事和建設科長,雪蘭莪安溪會館副主席,他們都身兼數職,但是我們可以從他們的職務上可以發現,18位南天宫的董事,將南天宫與聚仙廟、鎮南廟形成安溪人的神廟網絡,而柯火煉、林景聰等人,則將安溪人的神廟、雪蘭莪安溪會館都放在雪蘭莪福建會館的關係網絡上,吉隆坡安溪人就成爲吉隆坡福建人的有機組成部分。
三、舊巴生路鎮南廟的關帝信仰與結社
鎮南廟(Chin Nam Temple)坐落於舊巴生路(Old Klang Road)旁邊的Jalan Chekor,是一座典型的閩南風格的華人廟宇,是吉隆坡安溪人以關公爲主神的廟宇之一。廟宇門口對聯“鎮聚人間千境泰,南天敕旨萬民安”,“鎮而安求多福神威保萬姓,南斯地惠蒼生聖德播千秋”,“鎮日觀春秋,忠義昭彰,丹心扶漢室;南天判善惡,神威顯赫,靈光照世民”,藏頭“鎮南”二字,表現了廟宇希望人間百姓安寧、關公的“聖德”能够永久流傳的美好期盼。
鎮南廟於1950年前分爐自聚仙廟,並在現址臨近以亞答屋立廟崇奉,香火漸盛,熱心董事善信慷慨輸將,遂於1952年購買現廟地,續建廟宇。1968年春,關聖大帝奏旨,“爲念救世明燈,惟賴勸善導世,碩五十八年前‘又新啓蒙’,續‘萬世寶鑒’十年之後,玉闕再著四十萬言盈篇‘閲世儆音’善書以問世,此善書歷經十年完著,而聖帝受封職亦南天執掌丹書劍印六部參議之權。衆董事壇生同濟,通力合作,日居月諸,朝夕朔望,戰兢以赴,幸扺於成,後蒙職亦南天關聖大度奏準旨,由聚仙廟職如南天關聖大帝代南天正印,敕封十六名善壇諸生,位進西軒,永亨(享)春秋,且命名爲‘鎮南蓮社’,受敕封善生芳名如左:林景聰,蔡文硿,蘇文雙,葉山河,林天賜,陳天賜,許錦泉,林金鐘,李順發,李永志,林招奎,蔡金山,陳海南,林遵笑,柯火煉,潘用次。”其中,林景聰、蔡文硿、蘇文雙、葉山河、林天賜、許錦泉、陳天賜、林金鐘、李順發、李永志、蔡金山、柯火煉、林遵笑是安溪人,林招奎是永春人,陳海南是晋江人,潘用次是南安人。可見鎮南廟是由安溪人掌控的神廟,也有永春、晋江、南安人的參與,顯示了社員範圍局限於泉州範圍内。
這十六人就是“鎮南蓮社”的社員。社員職權每二年選舉一次選出社長、財政、文書各一位。負責處理財務,執行社務,爲本社發揚光大。大會每年一次,以西軒名榜,十六名録爲原則,有選舉權及被選權,連選可以連任,少數服從多數,經濟以各社員樂捐基金寄存金融,每年生息作爲每年春秋二祭之用費,如有剩餘可作爲社員後裔子女奬勵金,用途唯須大會通過。社員如逢喜慶,須祝賀,借聯絡感情,如逢白事,須委代表致祭,執拂以表哀思。社長當然主祭人。本社代表大會爲最高權力,其公款以公名義保管,不得移位私人用途,公祭日期每年正(八)月十六日下午五時正排祭,風雨不改,如社員欲增加席位,須提早通知文書處,席金另議。可見該社是春秋二祭組織,并且從紅白喜事方面的表現,也承擔了互助社的功能。
在這次結社之後,由於鎮南廟年久失修,陳舊不堪,白蟻侵蝕且多破漏,2001年開始的重修工程,迎來了第二次結社。當年9月21日,召開信友大會,動議廟宇需重建或重修之宜。經過一番討論,一直通過議决重建,由當任主席葉山河主持,遂成立重建小組委員會,並選出七人全權負責一切重建事宜,成員包括葉山河、林天順、林遵笑、李順發、葉長鵬,陳亞邁,林榮宗等,由葉山河擔任小組主任,後因籌備中途,葉山河與陳亞邁不幸先後辭世,尤爲惋惜,遂由林天順接任主任一職,隨着籌備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深感人手不足,再委陳天賜、葉雅業、劉寶龍、陳天生等加入小組陣容。
重建工作伊始,奉關聖大帝扶乩指示及見证,擇吉於公元2003年元月八日(歲次壬午年十二月初六日)舉行動土禮,敕令陳朝根及葉長鵬,並邀請拿督陳財和副部長聯袂主持動土儀式,建委會衆成員不遺餘力,屢次自費遠赴中國及國内各大廟宇考察,集思廣益,幸賴關聖大帝庇護及衆善信慷慨解囊,神人人人力,衆心成城,歷時九個月建竣。新廟建竣,奉關聖大帝扶乩指示,擇吉於公元2004年元月七日(歲次癸未年十二月十六日)舉行巡境有幸進宫慶典。當日衆多善信前來祈福,場面熱烈,盛况空前。翌年(甲申年十二月十六日)奉關聖大帝扶乩降旨,敕封十七名對廟宇重建近中效勞有功善信,位進普陀,命名爲“鎮南忠義社”,並以“敕封忠義在帝君,盡忠力爲吾主”題詞,且定於每年農曆十二月十六日爲紀念日,謹以鎸石志念,願功果於造,德建名立紀春秋。受敕封善信芳名如左:
林天順,葉長鵬,蘇雅業,林榮宗,劉寶龍,陳天生,李規,林鳶飛,林鳶洋,林榮炎,王明星,楊金周,蘇金基,葉揚綿,林亞九,陳榮隆,李明俊。
其中有三人是“鎮南蓮社”會員的後人。葉揚綿爲葉山河長子,1973年考獲英國蘇格蘭大學土木工程學士,直至1980年考獲蘇格蘭亞伯登大學土木工程係博士學位,爲著名工程師。陳榮隆爲陳天賜長子,協助陳天賜經營。李明俊(鈞)爲李順發長子。這些人應該從小就來到廟宇參與活動,長大後繼承了父輩對廟宇的熱情。
結 語
在吉隆坡福建社群的幾家廟宇中,鎮南廟有信仰結社的現象,在1950年代建成後,在關帝爺示意下,早期建廟的二十多人建立了“蓮社”,雖然後來先後去世,但是後人依然在每年固定時間來鎮南廟祭拜。在2000年後重修後,修廟有功者又形成第二個新的結社。信仰結社通過信仰儀式實踐展現了廟宇管理者的力量和認同感,傳承了傳統華南民間信仰的傳統,在大馬華人信仰中起到獨特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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