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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福佬與客家地區的關帝信仰

  漳州關帝廟的分佈福佬地區遠比客家地區多,其影響也比客家地區大。而關帝廟的始建年代多在明清時期。究其原因和這一時期漳州沿海地區的倭患,對外貿易,及鄭成功抗清及收復台灣、清廷遷界、施琅復台等密切相關。

  關於“福佬”名稱的由來,有許多不同説法。按謝重光教授的觀點,“福佬”一詞“是貶義,是他稱”,最初是客家人、畲民對於潮汕人和閩南人帶有貶義的稱呼,用久了,本義逐漸爲人淡忘,閩南人和潮汕人也接受了這一稱呼。

  福佬民係的形成過程經歷一個十分漫長的歷史過程。首先,漢魏六朝北方漢族大批遷徙入閩,拉開了福佬民係形成的序幕。六朝至隋唐大批漢人移居晋江流域,隋唐五代又有大批漢人移居九龍江流域,他們與越族、蠻人等土著融合,形成獨具特色的方言龢民俗。五代時期,留從郊、陳洪進相繼主政泉漳,泉州和漳州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交流大大加强,逐漸形成以閩南方言爲載體,以閩越文化爲底藴,以中原文化爲核心,以海洋文化爲基本特徵的福佬民係。宋代之後,福佬民係繼續鄉廣東的潮汕地區拓展,明清時期向台灣省、海南島以及東南亞發展,成爲擁有上億人口的有較大影響的民係。

  關於“客家”名稱的由來,也有許多不同説法。謝重光認爲:“客家族群移民到粤中、粤西,被廣府人稱爲‘客家’,移民到閩南、潮汕平原及台灣,被福佬人稱爲‘客’‘客子’‘客仔’‘客民’,都是族群間互相隔膜和互相歧視的産物……至於‘客家’或‘客民’‘客仔’稱謂最早出現的時間,因爲文獻記載的缺略,已難於確斷,但從《香山縣誌》的記載可知,不會晚於明中葉嘉靖年間。”

  關於客家民係形成於何時?學術界有五代至宋初説、宋末説、唐末至北宋説、南宋末年説、清代説等多種説法。我們認爲判斷民係是否形成,最重要標誌是形成獨特的方言龢民俗。客家人遲於福佬人遷入福建,主要聚居在閩、粤、贛山區,他們與南方畲侗等少數民族融合,大約南宋時,就形成“風聲氣習頗類中州”,而語言和風俗都不同於福佬人,獨具特色。元明清時期,客家人逐漸形成汀州、梅州、惠州、贛州四大中心,並大量外遷到華南各省乃至世界各地。  

  漳州地區的大部分居民是福佬人,但其中南靖縣、平和縣、雲霄縣、詔安縣的西部鄉鎮,即南靖縣的梅林、書洋,平和縣的長樂、九峰、崎嶺鄉、大溪和國强鄉,雲霄縣的馬鋪、和平鄉、和下河,詔安縣的太平、官陂、霞葛、秀篆和紅星等鄉鎮,居民却以客家人爲主或有相當比例的客家人,在文化上與其西鄰的客家縣份屬於同一地理單元。

  漳州客家與福佬的關帝信仰有何區别呢? 我們先看一些相關的統計數字。

  漳州地區關帝廟總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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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州南靖、平和、詔安雲霄關帝廟一覽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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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州客家地區關帝廟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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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漳州地區,關帝廟的數量在所有神靈的宫廟中居第二(前四名分别是開漳聖王288,關帝266,玄天上帝239,保生大帝200)。而從上述統計看,客家地區的關帝廟的數量明顯比福佬地區要少,才占整個漳州地區關帝廟總數的8%,不少鄉鎮甚至一個都没有。而在龍岩、贛南的客家地區,關帝廟也不是很多,居主流的是“三大福主”(許真君、定光古佛、三山國王)等。

  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幾點:

  第一,和明中期的倭患密切相關。

  從漳州地區關帝廟始建年代來看,大多數是明清時期的,特别是明代居多。以關帝廟最多的漳浦縣爲例,明清時期占64%,現代占20%,宋代和不詳的各占8%(需要説明的是所謂現代的不排除有一些是把重建的年代作爲始建年代的,而年代不詳的也有可能是明清的)。而明清裏面明代的又占72%。可見關帝廟的興建在明代達到頂峰。

  明初,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特地搬遷、改建關帝廟,並首次把它列入國家級祀典,與歷代帝王及功臣廟、城隍廟等並稱“十廟”。《明太祖實録》“洪武二十七年春正月,條中記載:是月建漢壽亭侯關羽廟於鷄鳴山之陽。舊廟在玄津橋西,至是改作焉,與歷代帝王及功臣、城隍廟並列,通稱十廟雲”

  在明政府把關帝廟列人官祭廟的前後,明初出現了一股建設關帝廟的熱潮,但多爲官方和軍隊所建。在明中葉之前,東南地區民間社會尚未形成興建關帝廟的風潮。關帝廟興修的高潮是在明中期倭患以後。在明代中期的嘉靖和隆慶時期,日本倭人和中國東南沿海一帶走私商人勾結在一起劫掠沿海地區,被稱作倭寇。倭寇的劫掠和騷擾,給東南沿海的百姓帶來巨大灾難。

  而在民間有巨大影響,兼有戰神、海神及驅邪鎮惡職能的關羽自然成了民衆心目中的保護神。於是關羽顯聖保護民衆、助戰官軍、滅剿倭寇的傳説遍及沿海地區:

  嘉靖三十四年(1555),“倭寇繼亂東南,天子命趙公文華統師討之,師駐嘉興。軍中若見關侯靈應響助我師者。已而,師大捷。趙公請於朝,立廟於嘉興以祀侯。”浙江餘姚縣:“囊歲倭奴寇姚,猝爾幾陷,禱於公廟,卒以却敵。” 嘉靖倭患時,胡宗憲曾“練兵於吴山之壽春庵,侯示之夢,若有相於公者,已,果連破賊數陣”,遂將原寶蓮院改爲關廟。

  漳州詔安縣的關帝廟,是嘉靖三十七年(1558)“知縣龔有成夢有護城之功,得應,故立。”雲霄縣雲陵鎮的頂關帝廟俗稱協天大帝廟,據清嘉慶《雲霄廳志》載:“關帝廟,一在城外火宵街。明嘉靖間建,地原皆巨石,鏟其石築華表於前面置廟焉。右廡有石笋高丈餘,琢爲直符使者神像,今存。”龍海石碼鎮上馬、下馬關廟俱爲嘉靖間修建。東山關帝廟的傳説更神奇:嘉靖三十五年十月(1556)十月,大批倭寇進犯銅山,勢衆兵悍,銅山衛所瀕臨失守,此時不少百姓前往關帝廟焚香祈佑。 驟然之間,海上大霧駕浪而來,烟雲四合,咫尺之内難辨西東。攻城倭寇頓時暈頭轉向,不知所措,但聞一聲長嘯,一面“關”字大旗從嘹高山(即今骷髏山)破霧而出,掩天直出西門,守城將士隨大旗冲出城門,刀光閃處,殺聲動地。頓時倭寇亂作一團,如熱鍋螞蟻紛紛掉入水中,四散逃命,數名被伏倭寇就擒時候魂不附體,口吐白沫,不停磕首求告“關老爺饒命……”,銅山軍民知是關帝顯靈助戰使然,戰後皆往銅陵關王廟晋祭,答謝神恩。而客家人當時多居於内陸偏僻的山區,並没直接感受到倭患的危害,所以對關帝的崇拜和關帝廟的興建也就没有沿海地區那麽迫切了。

  第二,和明清時期的漳州對外貿易密切相關。

  關帝在民間信仰中很重要的職能除了戰神外,就是財神和海神。

  關羽與財神的牽涉起始於《三國志》中對其“掛金封印”的記載。而在各類文藝表現與民間傳説中,關於其“掛金封印”的細節則更加詳細。據説關羽得知劉備下落後,不僅將曹操賜贈交留,且一一進行頗具條理的記載,有着賬本的雛形,故在民間有將關羽稱作“記賬祖師爺”的説法。不過關於此另有一種較具正統意味的説法,傳關羽生前十分長於會計業務,曾發明《日清簿》,涵蓋原、收、出、存四項,爲後世廣泛沿用,故有“記賬祖師爺”之稱。在明清時期,關羽已經兼有財神的職能了。明代徐道的《歷代神仙通鑒》説關公“司命録、佑科舉、治病除灾、驅邪避惡、巡察冥司、招財進寶以及保護商賈等職能”而在嘉慶年間的《重修河東會館碑記》中雲:“至初立會館,先設帝位,兼設財火神以爲配……”

  而明清晋商對關公的崇拜,更將關公財神的地位普及和發揚。

  一,本爲武聖的關公可充當商幫兇險貿易路途的保護神;二,祖籍山西解州的關公可聯結晋商家情鄉誼,增進團結;三,忠義勇武的關公可作爲商業行爲上的道德模範與規範制約,尤其在其被多次敕封爲神後;四,藉助朝廷敕封過的正神提高商界在“士農工商”中的地位。

  關帝作爲海神的職能,更是得到東南沿海地區漁民的認同。福建沿海的漁民在出海的漁船上,除了供奉媽祖、龍王外,同時也供奉關帝。

      前面説過,漳州關帝廟的修建大都在明清時期,而明清時期正是漳州對外貿易繁盛發展時期。

  福建巡撫許孚遠説:“看得東南濱海之地,以販海爲生,其來已久,而閩爲甚,閩之福、興、泉、漳,襟山帶海,田不足耕,非市舶無以助衣食,其民恬波濤而輕生死,亦其習然,而漳爲甚。”

  明代正德嘉靖年間,(1506-1566),漳州月港對外貿易更是活躍,“豪民私造巨舶,揚帆外國交易射利”“月港家造過洋大船往來暹羅、佛郎機諸國通貨易物”,而且廣東、浙江的海商也於“漳泉等處買船造貨”,由月港入番。一些外國商船也連翩而至。王世懋在《閩部疏》中言:“凡福之綢絲、漳州紗絹、泉之藍、福延之鐵,福漳之桔、福興之荔枝、泉漳之糖、順昌之紙……其航大海而去者,尤不可計”。當時由月港揚帆出海的商船航行於東西兩洋及日本、琉球,到達47個國家與地區。

  干隆《福建通誌》列舉了福建當時著名的走私港口六個,“漳之詔安有梅嶺、龍溪、海滄、月港、泉之晋江有安海,福鼎有桐山。”漳州占了四個,其中月港在整個東南沿海走私貿易中最爲活躍。

  清代的漳州東山“商人集巨資,駕帆船,北上而至寧波、上海、天津,東駛而至台灣、澎湖,運載貨物,以銷售於鄰封者,爲數至巨。他如西南沿海一帶,素豐於鹽,帆船廣艇,採運南下,而至柘林、汕頭、廣東、以博厚利者,亦繁有徒。”

  從東山關帝廟的碑刻中,可以看出商業貿易對關帝信仰傳播的影響。光緒二年(1876年)所立的碑刻記載的捐户有: 靖海輪船捐户、台灣捐户、實咖捐户、上海捐户、寧波捐户、潮州汕頭捐户、香港捐户、澎湖捐户、饒平南澳各捐户、雲霄各捐户、五都等捐户、本銅等捐户、本港商船捐户。 這些捐户以地區爲單位,多是一些商號、輪船公司等, 他們反映着這一時期與銅山有商貿往來的這些地區從事商貿等相關行業的人群,由於經濟上等動因被納入銅山武廟的信仰圈。 所以這些商號、輪船公司都以關帝作爲他們的保護神,銅山關帝信仰也就通過這些商業網絡擴展至這些地區。 民國九年(1920 年)所立的碑刻記載的捐户有:鹽場、厦門釣艚、西門澳中橈、暹羅幫捐户、小吕宋捐户、厦門港捐户、隆澳捐户、潮汕捐户、緊漁户、西埔捐户、寧波捐户、泉州捐户。分析這些捐户,他們的名稱顯示他們從事商業及相關行業,關帝的信仰圈得到了繼續擴展, 可見商業網絡發展對關帝信仰的傳播是至關重要的。

  而明清時期的漳州對外貿易,主要在沿海地區,輻射到一些内陸地區。像南靖、平和的客家鄉鎮完全屬於山區,而詔安、雲霄幾個客家人有相當比例的鄉鎮,也完全處於西部地區,所以受對外貿易的影響不大,關帝廟的興建也就少一些。

  第三,和明末清初的政治形勢相關

  漳州地區在明末清初時期風雲變幻,動盪不寧。鄭成功抗清、收復台灣,清廷遷界,施琅復台等等,無不與關帝信仰有或多或少的聯繫。如鄭成功奉關帝爲戰神,傳説關帝鑒於鄭成功的忠心義膽,精誠報國,曾於夜中托夢,賜金鱗龍甲予東海長鯨。 世謂鄭成功爲“東海長鯨投胎轉世”,故其“戈船十載,波濤一生,身經大小戰事 58 役”,“幾乎無月不攻,無日不戰”,歷盡刀火却毫髮無傷,直至驅走荷夷收復了台灣,“一代武功,千秋咸頌”,名垂千古。

  清廷的“遷界”,雖然界内的關帝廟多被毁,但也讓關帝信響得到了擴散,比如雲霄下關帝廟(又稱霞港武廟)。東山關帝廟在“遷界”時被焚燬,關帝廟僧侣及士紳奉護關帝神像遷避雲霄,暫寄下港居民方某家中。一時焚香膜拜者絡繹不絶。後將神像迎入臨近竣工的蔡氏私廟祀之。自此,銅山帝君像便成爲雲霄下港武廟崇祀的聖像。雲霄霞港的廟宇就成爲銅山關帝廟的分香子廟,關帝在雲霄就有了很多信衆。

  施琅也崇奉關帝。康熙二十二年(1683),施琅率三百餘艘戰船、二萬多水軍駐紮銅山灣内,奉清廷之命伺機攻打台灣,完成統一台灣大業,關帝信仰成爲施琅鼓舞士氣的利器。 民間傳説,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初,施琅奉旨征台,屯兵東山,準備擇日乘西南風攻台。 其麾下軍士夜宿銅陵關帝廟,夢見關帝顯靈,於空中疾呼“選大纛五十杆,助施將軍破賊”,軍士將此夢境向施琅報告。 施琅知道是關帝顯,心中暗喜,即沐浴更服,親自到銅陵關帝廟晋謁聖靈,依據神靈兆示,擇於六月十三日於銅山灣舉行祭江儀式,十四日早上辰時起錨出發,乘强勁西南風直逼澎湖。 兩軍交戰正酣,突然,海空中出現數十面大旗飛揚呼嘯似神兵天將直撲鄭氏艦隊,結果鄭軍驚慌失措,倉惶潰退,出師告捷,順利攻克澎湖,使台灣歸於統一。 施琅統一台灣後,爲感謝關帝顯靈助戰,在清軍駐紮銅陵的營地龍潭山下五裏亭建造關廟,又在台澎興建多座關帝廟。 

  而這一系列與關帝信仰有聯繫的重大曆史事件都發生在漳州沿海地區,對西部的客家山區相對影響就要小得多。

  最後,我們再來看看兩個基本以客家人爲主的鄉鎮,即南靖的梅林、書洋的民間信仰宫廟的狀况:

  南靖梅林、書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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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洋

  表格略

  從上面表格可以看出,在漳州地區民間信仰宫廟居前四名的保生大帝在客家地區也一樣不少,這和保生大帝醫神的身份密切相關。此外,還有一些帶有客家地區特色的如“公王”及女神信仰等。而在漳州地區民間信仰宫廟居第二名的關帝廟却未見。可見,漳州的關帝信仰在客家地區的影響遠不如福佬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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