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
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若水若石的範淳奇
有一年隨福君往其家鄉,其家在鎮之東,一面臨街,一面倚水。臨街一面,微喧而潔净;倚水一面,幽静而翠碧。從其家堂奥轉折出門可沿階而下至河,若有舟,則可遥登。我對福君説,君居美哉!此非老杜“門泊東吴萬裏船”之景乎?福君頷首微笑。其河無名,但可通海。其鎮名和平,潮陽之轄地。潮陽,南海之古郡,人文薈萃,福君生長於斯,得益於斯,直掛雲帆濟滄海,很容易成爲這裏居者的人生題中應有之義,而不臨海居者,恐怕就有些許隔膜了。
時隔多年,當福君要我給他書法寫點觀感時,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上面一段文字中的圖畫。有時直接面對書法作品,反而會説不出生動的直覺。如果有了作者具體境遇的背景,藏在心中的深深感動會被引發出來,許多形式因素的生成也有了不隔的注脚。
福君之書,其情性若水。正如其居之地的那條河,雖小不失其清,雖緩不失其真,雖平不失其遠,在温潤含蓄的外表下不失執義剛直的存在。這樣就有點上善若水的意味了。
福君之書,其形勢若石。非峻峭嶙峋之石,而是錯落排叠之石,有點像其居之地街上的砌鋪之石。這種石形勢平實而巧妙,雖有人工的痕迹而趨向自然的流走,延伸開來,有章有法。若細看漫漫散散各自有形,而一眼望去,則渾渾茫茫,不容有隙,但又有節奏起伏支撑着内在的起伏迭宕,只是不那麽顯現爲一種激盪罷了。
情性若水與形勢若石,真能在福君書中相融相洽嗎?書中的情性往往體現在筆法的運動中,無論在起止的停頓或在過程的提按中,微妙的變化就是作者心律的痕迹。雖然不過分拘泥地去一一對應,但大體上都能表現出書寫時心理傾向,或快或遲,或澀或暢,筆墨的生成與視覺的感受總會反饋到内心,由此决定了創作的始終。而形勢的把握更多地來自對歷史的參照。漢字的體式在固定的筆劃結合中所賦於書寫的自由是有限的,作者的創造往往被局限在這有限之中。所以無限豐富的傳統正是由無數有限的個體創造所組成。福君以若水般的運筆之感來搆架若石般的形勢之美,將漢代煌煌的隸書體系作爲自己創作的主要資源,充沛着靈動而機變的氣息,這無疑是其依據自己的情性投射到書作中的映象。
福君,範淳奇也。淳,不是水之情性嗎?奇,不是石之形勢嗎?寫到這裏,我似乎更感覺到若水若石的範淳奇的内在之美了。
附記:寫畢之稿,淳奇來電話説,他家後面的那條河叫練江,是條有名的河,直通大海。又説,和平鎮原叫蚝坪,當年文天祥過此,見土地富庶,人民平和,即曰改名和平,并親筆揮寫“和平裏”,亦取其蚝坪之諧音。飄忽的印象由此落實到歷史的深處,使人感到文脈流傳的幽妙。
(作者:徐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