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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馬書生 金石上校
金石書畫家楊志達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他1976年當兵,從一名普通的農村青年,逐級提昇爲武警支隊上校政委;他1983年拜師學藝,從一名舞槍弄棒的軍人,而成爲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南楚印社社長,書、畫、印兼長的藝術家。
楊志達,廣東開平人氏,1957年生於惠東,少性聰穎,尤喜書畫,高中畢業後務農,19歲應徵入伍,到了被譽爲“惟楚有材、於斯爲盛”的湖南當兵,開始了緊張的軍旅生涯。到了27歲那年,因爲一個偶然的機遇,才開始了他真正的藝術生涯,拜齊白石的高足李立教授爲師,從此,便如魚得水,平步藝術的青雲了。
在拜識李立之前,業餘自學書畫篆刻的楊志達,自學研究過《説文解字》、《篆刻學》等書,並試着石頭上刻印;拜師之後,在時任湖南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的李立親自點拔下,眼界頓然爲之大開,從此廣爲借鏡,不論甲骨、鐘鼎、鏡銘、磚刻、瓦當、古錢幣,皆在借鑒搜羅之列。
摹印讀貼,此爲一道,勤於奏刀,此又爲一道。楊志達每逢出差,行囊中所備者,非字貼印譜,即刀與石。多看廣摹,即眼光開闊,勤刻多練,即技藝嫻熟。
漸漸地,楊志達在治印上有了自己的見解、自己的風格;逐漸形成齊白石所説中的“自家面目”。
此期間,楊志達由感性的篆刻,進入對理論的研究。
蘇東坡説:“作字之法,識淺、見狹、學不足,三者終不能盡妙。”
見識深淺與廣狹,是初登山嶺時候境界高低的差别所在;學養高低與雅鄙,則是登堂入室後,要領略“妙高峰頂”風光美妙之處的關鍵所在。在李立的指導下,楊志達開始了對中國篆刻史和金石理論的研究,並寫成了《篆刻漫談》一書。
通過系統研究篆刻的歷史和理論,楊志達更領會了齊白石的“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的道理所在,這也是他的恩師李立對他的教導。
他需要從齊白石這顆巨形大樹的影子中走出來。爲此,他遍訪名家,先後又得到個人風格强烈的福建篆刻名家林健、石開的指導。
規秦撫漢,悉心研究,他終於頓出了一個道理:篆刻,無非“書法、章法、刀法”“三法”綜合運用而已。書法是字的功底,章法是營構布置,刀法是前二者在石頭上的實施。
但是,這還遠遠不是大匠之道,大道不可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秦漢人治印,原無所謂章法刀法,而“法”自在有意無意之間出矣,這便是“法無定法、師法自然”的大道了。
楊志達曾經在一首自述詩中寫到:“年華廿七始雕蟲,單刀冲切任縱横,刻在白石無印譜,始悟漢印妙無窮。”楊志達師法漢印,學的是其大氣天成的境界,有時仍用齊派的單刀冲刻和有意的留紅布白,但冲切兼用,以求渾然天成,又借用了今人石開等的蕭散疏淡,清新典雅,因而,形成了自家師古而不泥古,散淡自然,又雄渾檏納的面目。以楊氏所刻的“江山如此多嬌”和“志達印信”兩方爲例,“江山如此多嬌”一印用齊派刀法,但變側刀冲削爲中鋒冲刻,用力猛烈,筆畫間自然崩裂連接,密處不透風,疏處可走馬,紅白對比强烈,似齊白石又非齊白石。“志達印信”則冲切兼用,布局均衡,筆畫方正,頗有漢將軍印的厚實大方,但因其奏刀之前並不起稿,隨意刻來,方筆平筆中便有欹側圓斜的變化,筆畫粗不均,且亦有斷續與崩缺,極有古印之風味。
不起稿而直接對石奏刀,是楊志達的一大絶招,更是他追慕古人的心得之後的一種技法的獨特表達,據知,今人能此法者,不多。
楊志達初學印時,是湖南武警總隊司令部辦公室秘書,百餘次月缺月圓,漸漸昇遷到中校、上校,十幾番花開花落,楊志達也由一個業餘自學篆刻的青年,變爲一個屢次得奬、名噪一方的中年金石書畫家了。
興趣、機遇、勤奮,再加上悟性,這便是楊志達金石書畫生涯成功之道的四大因素了。
楊志達之畫,以蝦、藤二者居多,畫是是齊氏門人十有八九的承繼之作,畫藤則是楊志達的偏愛。
楊志達曾在乃師李立處,多番研究揣摩齊氏的珍品原作,得益非淺,直至近年始動筆畫蝦,爲求不“似我者死”。楊氏的墨蝦,多有作弓狀彈躍之態,雖不及齊氏的筆墨老到,却多了一些引弓待發的情趣,蝦本好動,楊氏生於農家長於農家,高中畢業後又務農兩年,對自然生態中的游蝦有其獨到的感悟。楊氏有一方白文印,印文爲“餘少問稼田間”,説的便是這一段經歷。
楊氏的畫藤,説來有文章。楊氏曾自名其書齋爲“緣木堂”,倘以自謙解,是“緣木求魚”,不得要領的意思;但其實不然,“緣木”者,藤也,楊氏將齊白石及其高足李立視爲大樹,自己只是“靠着大樹往上爬”的“藤本植物”,一是表達對恩師和師祖的倚賴和感激之情;二是確有自謙之意,不能爲大樹,便爲藤,亦可矣;三是寄託了一種老莊哲學情懷;柔可克剛,即“知雄守雌”、“知黑守白”的意思。楊氏後來又自署其别號爲“藤翁”,並以草書法畫藤,一畫再畫,用意益明矣。楊氏書法則多參以畫法、刀法、綫條老辣,有如刀刻斧削,極富金石氣,得齊派藝術重、大、力、拙之精神。李立教授曾評其作品“承齊派藝術之餘韵,而獨樹風采,面貌粲然有奇意,金石書畫皆以一股氣貫之,氣至法備,痛快淋漓,有奪魂之妙。”
由此,聯繫到楊氏爲人,剛直、果斷、利落、豪爽、講義氣的表層之下,又用心頗細,剛中有柔。前者,似其印風;後者,見其人生哲學:淡漠功名。楊志達官至上校,人正當年,忽然於某日頓悟,功名百歲,藝術千秋。故毅然脱離宦海,退居林下,以書畫自娱。一個武裝警察的支隊政委,不熱衷於“昇官發財”,而痴迷於寡淡的刻石與丹青之道,本身便令常人覺得不可思議。
筆者曾有一幅急就的五言冠首嵌名聯語贈楊志達先生,曰“志在封侯外,在於金石中”,雖不甚工,却大致是達意的。
故,本文,題目便叫做“戎馬書生、金石上校”,以平淡文,記不平淡人。
(作者:雷鐸 著名作家、文藝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