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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花晨湛映書魂



  鋒芒小試 

  “我對書法藝術最初的介入,是從看畫稿字貼以及接觸家中豐富的藏品開始。”李先生説。他家雖説並無長物,但書籍和字貼却是要世守罔替的,還有一些家傳名家字畫。此外,更因爲祖父、父親、伯父以及外祖家的長輩們均能寫得一手好字。祖父還能畫畫,教良暉唐詩時便一詩一畫相配畫出寫出,因此,良暉從小就得以耳濡目染,獲得一個較高的起點。其高祖還留下有幾大櫃手抄書籍,天文地理武備圖經,讓他翻看起來很受震憾,而科舉制度下先輩們從事舉業所留日課寫得非常精美,那蠅頭小楷秀美得讓良暉只有佩服。“書法對我産生强烈的吸引力大概是從那時開始。”李先生微笑着對我説。他很崇拜曾祖父,因爲他曾是縣學考第一的秀才,青雲詩社屢屢奪魁的酒人。

  那時學習條件十分艱苦,練寫字首先要紙張,良暉練字常要利用文稿的背面。所幸家中長輩對他寫字畫畫是常用欣賞的眼光來看的。少年生活没有小人書,翻畫稿是最大愉快,再就是迭弄印章印石,藝術的種子就這樣在他心中獲得雨露,寫起字來特别投入,字就寫得愈象個樣子了。

  李先生向我講述了他在書法上初試鋒芒的一件趣事。有一年,約是九歲吧,要過年了,大良阜南路一間中藥店照例派人送上禮物拿上紅紙墨汁請他祖父與春聯。祖父還未動筆,他看見了,心中忽而躍躍欲試。畢竟從未在大紙上寫過大字啊!入夜,家人就睡。他忐忑不安又興奮不止地瞞着大人跑出前廳,挑燈夜戰,依照店鋪交帶的要求,一口氣把紅紙全揮寫完了。可得意之餘也意識到闖了大禍:糟了,捱打事小,寫壞人家的東西咋辦啊!第二天,頗感意外的是,祖父並没哼聲,更没迎來一頓痛打,只待墨汁幹了,便報春聯卷好交差去了。或許是良暉的書法已略有可觀,又或許是店主給他祖父面子,結果這些稚氣未脱的春聯照貼不誤。那是李良暉的書法作品首次在社會上亮相,其後便有僧人請寫經,親戚請寫春聯的事,磨練也開始了。

  博涉求精

  李良暉先生擅長楷書,大概是從小在祖父那裏得到直觀的教益,並因先入爲主之故,法魏唐而不專尚一家,雖有私淑而無門户意識,好象也是家風。李先生自戲言爲善參野狐禪。1984年《書法報》評謂他的作品八法嫻熟而有遒媚之姿、騰挪靈動之態,許其出於褚遂良。而他却説自己並無臨習過褚遂良,只是以儀而已。他説對他書法影響最大的是隋唐之交的王居士磚塔銘。由於他極仰慕蘇東坡的爲人,有一段時間,也模仿過蘇東坡的字。他對蘇東坡所言“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最爲服膺。這種氣息便自然地流入他的楷書表達中。

  李良暉先生頭腦十分清醒。他認爲自己没入過名校,也没有名師可傍,唯有通過自己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去摸索,因此他對歷代傳世法貼盡力購集,“遍臨百家是謊話,但開卷有益是事實。不寫可以看看,飯前看,睡前看,‘三上’和‘三餘’的利用是當老師的最大自由了,視野的開闊使頭腦不容易形成框框,熔合的吸進來。排斥的推出去,慢慢也會有自己的一副面孔,不斷的吸收便不斷的變化,過程的長短是説不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形成風格,只是在一段時間後要回顧,審視舊作便可以進行自我肯定與否定。”他略帶調侃説,“要讓自己保持眼高手低。眼不高,手永遠都不會高,要使自己的書法有更高的境界,首先得要有高遠的眼光,也就是高標準。某一天,當你看自己的作品覺得很滿意了,那即意味着你在藝術上已封頂,再前進的機會就不多了。”正因此,他常常爲了書寫好一幅作品,不惜留下一地廢紙張。有一次,圖書館約他寫個讀書格言,他寫了幾張後挑出一張較滿意的來,但當館方來取時偏偏尋不見,只好從便在幾十張“廢品”中再挑出一幅充數,想不到的是那張他眼中的廢品,竟博得不少人贊賞,這倒從側面反映出李先生的深厚功力。

  無悔人生

  李先生雅好古文辭,但他却自嘲地説自己只是好讀書,不求甚解。他學書喜歡讀全帖。他認爲通過法帖的文字可以更好領悟書家感情,可以調動學書者的審美情趣,獲得綜合提高,改善自身整體素質。如此始能有异書匠所爲。他喜歡吟唱生活,謳歌時代,抒發個人意志,當書寫自己所作時就更加得心應手,神采飛揚。當他告訴我,他自作自書的《黄河之歌》被刻碑竪立黄河邊時,他情不自禁流露出些許得意。

  “我生無田食破硯”他覺得這話形容自己够形象。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書法這一概念正冷藏着,然而李先生却是固執的。保存國粹無錯,繼承傳統使之發揚光大更是天職。1975年,他在縣總工會開始開職工鉛筆書法短訓班,致力群衆書法普及,這在全國都是起步較早的。書法是他生命中的血液。他無心成“家”,但社會上仍有不少識與不識者以“家”呼之,他自嘲爲無心插柳。

  今天,他的書作已爲全國許多碑林、央視外景基地等刻石,爲許多名人紀念館、博物館、書樓、美術院校所收藏,亦選送國外交流。一些著名書法家對他的作品給予高度評價。廣東省書協副主席歐廣勇贊其楷書成就廣東難覓其儔,書協主席陳永正先生也傾情贊賞,著名畫家及書法家郭紹綱先生認爲他的楷書寫得又好又活,已故著名書法家秦 生先生多次對他的弟子書作拔置前列,當代中國書法界不少聞達也早樂與神交。然而他總低調自處。這四五年,他總能接到北京有關部門知名人士或專家學者新年座談的邀請,但從未去出席過,那怕釣魚臺對他有多大的吸引。他十次進入中國書協主辦的全國及專項書展殿堂,全國展賽一百餘次拿金奬,他反而愈加平淡。他的傳略收進國家權威辭典,他説有幸與巨人們同處一册感到光榮,而更多是感到因自己太渺小的慚愧。

  李良暉先生耿直謙遜,幽默樂觀,化苦爲樂是其長處。在學校,有時甚至是學生眼中的兄長,故“哥”之,同事眼中的開心果,故“先生”之,在家裏,他是妻子眼裏入得厨房出得廳堂的好男人,女兒眼裏的二十四孝慈父。家中事務,事無大小,要干他都干得頭頭是道。他常把色香味俱佳的菜肴讓一家子分嘗快樂,讓如珠妙語引發哄堂笑聲……有人問他特色何來,他説和孔子异代同工“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李先生最近經國際美聯認证評審委員會嚴格審核,通過了ISO9000A資質認证和ISC2000A藝術品價值評定,已獲得杰出書法家稱號。當我向他祝賀時,他淡淡一笑説,名譽都是過眼雲烟,名家如恒河沙數,我辦這個也只是給自家尋樂子的意思,不見得有什麽用的。

  我問他提前退休干什麽,他説:“讀書唄!少年醉心讀書没機會,買書没有錢,今天終於能買一點書,又没時間讀了,那不糟蹋嗎?所以第一個心願就是讀書,再就是書法的補課。”

  李良暉先生在一篇文章裏有一段人生獨白,我覺得它頗有李先生自畫像的意味:六十年風雨人生,雖感虚度年華而無從悔恨,碌碌無爲而無從羞耻,差堪自慰者是在生活不由自主的縫隙中仍隱孕着些許藝術异端,於是便有了今日這“家”而非“家”的怪樣,叫人僧不起倒覺有點憨。

  (作者:樑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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