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7月21日電/“市場經濟發展的要求,使得中國政府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正快速向‘深水區’推進,而政府新一輪‘放權’的重要方向就是目前快速發育的行業協會等社會民間組織。”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日前表示。竹立家教授說,改革開放後中國政府已歷經兩輪大的放權和職能轉移,一次是起始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對企業的“鬆綁放權”,第二輪是政府部門近幾年對審批權限、審批職能自上而下的清理和改革。而今後向行業協會等民間組織的“放權”將形成政府職能轉移的“第三波”。
瞭望新聞週刊文章說,專家認爲,要順利推進新一輪政府職能轉移取决於兩個條件,一是政府自身改革要到位,要“實質性放權”;二是行業協會和民間組織要盡快成長壯大起來,要有能力承載這種權力的下移。
“這是兩個互相推動、互爲因果的條件,看起來簡單,深入觀察却又相當微妙。”一位專家評論。
“中觀層面”成改革焦點區域
文章稱,中國行政管理體制改革過程中,中央政府已經明確地把政府職能界定爲“經濟調節、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公共服務”四個方面,按照這一職能界定,政府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宏觀層面已十分清晰;改革開放以來的一系列改革,使得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地位基本確立,中國經濟發展的微觀層面非常活躍。
“政府宏觀管理職能如何向微觀層次傳遞?直接插手顯然有悖于市場經濟的發展規律。這樣在宏觀層面和微觀層面之間就存在一個“中觀層面”,這是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模糊地帶,政府仍然有許多不該管、管不好、管不了的職能還抓在自己手中,直接插手微觀經濟活動。能否推進“中觀層面”的改革,已成爲政府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成功的關鍵和焦點。”深圳外商投資協會副會長郭小慧說。
郭小慧認爲,在“中觀層面”,行業協會將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爲承接政府權力下移的重要載體。行業協會與企業接觸最多、最近,能够充當政府與企業之間的橋樑。行業協會是雙向服務,把企業的聲音反映到政府層面,同時政府通過行業協會,把意圖傳遞給會員企業。
那麽,政府將向“中觀層面”轉移哪些職能?文章說,專家認爲主要有四種:一是事務性服務職能,如學術(技術)交流推廣、專業培訓、資格認證、評估咨詢、考核評比等;二是與國際接軌需要轉移的職能,如在國際經貿中的反傾銷、反補貼、保障措施有關職能和參與應對處理國外貿易保護主義的有關職能等;三是部分行業管理職能,授予行業協會行使部分行業准入、行業自律、産業發展導向、參與制定行業産業政策等職能;四是以購買服務等方式讓行業協會等社會組織參與政府决策,使得政府决策更具透明化、科學化。
官協“換臉”、“草根”爭榮
近幾年來,中國行業協會迅速發展,成爲能够推進“中觀層面”改革的深厚背景和土壤。
文章指出,過去被稱爲“二政府”的官辦行業協會,逐步開始“換臉”。出身于草根的“純民間”行業協會,越來越顯示出勃勃生機。中國行業協會的影響力日益增强。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楊團說,如今各地的行業協會不僅有行業內的龍頭企業參加,而且還聚集了本行業大批中小企業,其代表性和影響力都在增强,行業中出現的問題往往直接影響政府和社會。
深圳市工業經濟聯合會副秘書長李炬介紹,國家有關部門曾作出限制自行車産業發展的政策,對生産高端自行車的深圳企業非常不利,於是協會積極向有關部門說明理由,最後國家限制自行車生産的産業目錄被取消。
文章說,“先行一步”的一些行業協會已開始發揮政府部門發揮不了的職能,在促進區域經濟整合方面、區域經濟一體化方面作用顯著,給了政府部門“意想不到的驚喜”。
據上海工業經濟聯合會介紹,上海工業系統近百家行業協會都已走出上海,與長三角地區各城市工業協會開展了各種形式的合作,其中有32家行業協會,分別與江浙16個城市的行業協會、企業建立了互相加盟的機制,走向更加緊密的聯合。在合作規模上,也從單個行業協會的聯合,發展到滬、浙、江、贛三省一市的工經聯和江、浙兩省省轄市17家工經聯、30家行業協會共同聯手,組建長三角工業經濟聯合會聯席會議,共同探索促進區域經濟産業發展的合作思路,爲各行業搭建平台,逐步形成區域間的大聯動大協作。
隨著各地一批行業協會綜合實力不斷增强,這些組織的政治地位也隨之提高。一批行業協會人員成爲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深圳市各級政協委員中,有行業協會背景的就有80多人,9位行業協會的負責人當選市人大代表,其中深圳市外商投資協會專職副會長當選爲市人大常委。一大批行業協會的代表性人物當選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顯示了行業協會政治地位和社會影響的提高。
一些政府部門對放權仍“心疼”
文章指出,新的改革趨勢下,一些政府部門仍然不願意真正放權,其態度和做法耐人尋味。政府能否“自上而下”放權,成爲新一輪行政體制改革能否成功推進的關鍵。
中國世界貿易組織常務理事張經說,政府職能轉移的難點是不少職能部門不願意將手中的職能交出去。如有些部門對外信誓旦旦宣佈清理了多少收費項目,其實相當多被清理的收費項目都是沒有油水的,有的部門清理職能像切魚一樣,把頭尾切掉做給別人看,而最肥的中間部分仍留給自己。
國務院國資委行業協會聯繫辦公室助理巡視員陳國衛認爲,當前,本應該屬於行業協會的很多職能,還有相當一部分都滯留在各個政府職能部門中,而政府職能部門向行業協會移交公權,是一件“很心疼”的事。總體而言,政府職能部門樂于向行業協會移交那些屬於“難啃的骨頭”,而千方百計保留有油水的職能。
一些地方和部門不但不轉移職能,而且還利用手中的行政資源向行業協會“奪食”,例如與行業協會爭奪衆多爲企業服務的項目,包括行業評比、展覽會、觀摩會、人員認證、資格考試等等,這方面的摩擦在不斷昇級。有些部委過多地干預企業事務,計劃經濟下的管理作風回潮,有些幹部把人民賦予的權力,當作對待行業協會的“魔杖”,任意攤派,爲所欲爲,幷且無償使用行業協會的資源。
調查發現,一些政府部門的意識落後成爲“放權”的障礙。中國烹飪協會秘書長馮恩援介紹,一些部門領導受舊體制慣性力量的支配,習慣于越俎代庖,認爲祗有政府才能履行好行業管理職能。有的部門把行業協會看作“二傳手”,不願對行業組織鬆綁讓權。
亟待突破自身發展瓶頸
文章說,專家表示,反觀行業協會自身,除了需要政府放權和支持之外,本身也需要正視自己的問題,突破發展瓶頸。
一些行業協會爲了生存,片面追求經濟利益,違背非營利性原則,把行業協會變成“圈錢”牟利的工具;有的得了好處亂辦事,隨意批發資質認證,隨意推薦産品;有的動輒設獎評獎,企業煩不勝煩,公衆無所適從。廣東某市在評選十大明星樓盤時,就曾出現僅有5家房地産公司參評、5家全部獲獎的諷刺性場面。一些行業協會的公信力缺失,已成爲制約其健康發展的首要因素。
一些行業協會撈錢的手段到了荒唐的地步。如上海市某行業協會居然向下屬門窗製造安裝企業發出指令:“企業必須由協會咨詢輔導建立ISO9000質量體系,不得向專業咨詢公司咨詢,否則將取消其評定各種‘先進’的資格”。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楊團說,隨著《行政許可法》的實施,政府部門被禁止亂收費之後,一些收費項目轉而由政府操縱的行業協會來收。如實行行業年檢是其冠冕堂皇的理由,收費蓋章却是其真正的日常工作。企業對這類“挂羊頭賣狗肉”的所謂行業協會非常厭惡,却又無可奈何。
一些行業協會內部監督機制不完善。國務院國資委行業協會聯繫辦公室助理巡視員陳國衛介紹,現階段大多數行業協會的人事管理權仍控制在業務主管部門手中,往往提名權大於公選權,且一些行業協會領導仍然由主管部門領導兼任,這就難以保證行業協會的社會合法性。絕大多數行業協會都未設監事會,對協會內部的决策和運作缺乏有效監督和制約。加之政府在監管方面缺乏法規依據和執法力度,往往僅憑年審一次過關,存在一些漏洞。
健全行業協會的准入和退出機制
文章提出,承接政府職能轉移的過程中,行業協會能否健康發展引人關注。手上有了“權力”,履行不好或者胡亂行使怎麽辦?相關專家認爲,要建立和完善行業協會的准入和退出機制。
中國烹飪協會秘書長馮恩援認爲,要對行業協會設立一套科學的評估體系,作爲協會“准入”的標桿,同時要建立起協會的考核辦法,建立健全由會員、社會、政府參與的社會化評價體系,引入社會中介組織參與行業協會的綜合評價,建立與之配套的信息披露制度,公正的綜合評價結果,將作爲政府對行業協會實行分類指導、協調扶持的重要依據。
中國家用電器維修協會常務副會長劉秀敏建議盡快完善行業協會的“退出機制”,對於長期半死不活、既無代表性又無影響力、既缺乏行業覆蓋面又得不到行業認同的協會,要有退出的通道。政府還應堅持優勝劣汰原則,對年審不合格的行業協會必須讓其退出。
中國世貿組織研究會常務理事張經表示,沿海發達地區應充分發揮排頭兵作用,加快行業協會的地方立法進程。他認爲:“必須有對行業協會問責的制度,一旦協會的錯誤舉動對社會和産業造成負面影響,消費者和企業可以在相關法律框架內追究行業協會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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