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4月10日電/民營鋼鐵巨頭們越來越真切地意識到:一邊是越來越薄的利潤,一邊是越來越緊的政策。是進是退?是堅守還是放弃?是生存還是死亡?這或許是他們眼下最爲複雜、困惑的難題。《英才》刊登文章如是說。
2005年7月國家頒佈《鋼鐵産業發展政策》,外界稱之爲“鋼鐵新政”,它使國內大多數民營鋼鐵企業面臨生死考驗。與之相對照的是,中國國有鋼鐵企業在此前後上演了一連串的幷購大戲。中國第二大鋼鐵集團鞍鋼和排名第五的本溪鋼鐵集團組成“鞍本鋼鐵集團”,欲做全球老三;全球最大的鋼鐵集團米塔爾幷購華菱管綫;全球礦業巨頭BHP收購安陽鋼鐵……
進入2006年,購幷風頭愈刮愈烈。有專家預測今年將是中國鋼鐵業“結婚年”。2月全球第二大鋼鐵集團阿塞洛正式牽手萊陽鋼鐵;3月全球第六大鋼鐵集團寶鋼與八一鋼鐵集團正式簽署戰略框架協議;米塔爾欲參股包鋼……撲面而來的重組陣勢,讓民營鋼鐵的未來走勢更加撲朔迷離。
2006年4月,“鐵本事件”餘波仍在,但這幷不能减緩民營鋼鐵巨頭們擴張的步伐,祗是無法驅散他們心頭的仿徨:未來的産業之路究竟該如何走。
難産的“准生牌”
那些仍在民營鋼鐵行業潜伏行進的“企業家們”顯得有些生不逢時。
鐵本東窗事發後的第二天,周福仁才得到消息。在這之後,鐵本方面還有人專門找過西洋集團,希望西洋集團能出面收拾鐵本殘局。而實際上,正在到處尋找獵物的周福仁也派人奔赴江蘇實地考察,調查的結果是“江蘇不是這個態度,政府沒有這個意思”。
這正是周福仁冒險主義的一個體現,在別人都紛紛退却的時候,他仍然選擇了試探性地進攻。2004年,宏觀調控使得整個鋼鐵行業風聲鶴唳,而就在這個關口,周福仁入駐寧夏恒力,繼續構建鋼鐵産業佈局,而當燙手的山芋鐵本遞過橄欖枝時,周福仁依然是硬著頭皮前往。
但“鐵本事件”教會了周福仁一樣東西,那就是低調。從2004年的下半年到整個2005年,西洋集團給外界的印象是沒有什麽動靜,周福仁說自己刻意拒絕了大量的媒體採訪以减少曝光率。“什麽主動宣傳,一點兒也沒有,不管做什麽,都不提鋼鐵。”
爲此,周福仁還專門總結了一些說話技巧,比如上100萬噸的項目就說成10萬噸,要少說多干;跟上面領導開會的時候不提鋼鐵等等。“過去干10萬噸非得說成20萬,是爲了擴大影響,求得領導的政治支持;而現在就要研究怎樣偷偷把事情干出來,不要到處說鋼鐵,講鋼鐵就麻煩了”。
同樣處在“鐵本”後遺症當中的寧波建龍,由於項目被叫停,也不得不作出適當調整。建龍集團董事長張志祥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澄清鐵本與寧波建龍的本質區別,在身份上先取得外界的認可,然後再與政府斡旋。張認爲,根本不存在“鐵本第二”的說法,鐵本與寧波建龍二者之間幷沒有可比性。寧波建龍立項較早,各方面都符合國家的産業政策,儘管在項目進程中,有一些疏忽和紕漏,但總體上講,寧波建龍是一個“干淨”的項目。
自始張志祥就一直努力尋找在寧波建立鋼鐵項目的政府意圖,希望能以政策的延續性來爲寧波建龍正身。
“在寧波建設鋼鐵廠這在20年前就由小平同志提出了。早在上世紀80年代,鄧小平接見香港船王包玉剛時,包就提出要在寧波建一個大鋼廠。後來小平同志也有批示,‘支持寧波辦鋼廠’。多年來,寧波市也一直提倡‘以港興市’、‘臨港大工業’的思想。”
不管張志祥如何爲寧波建龍辯護,鐵本死亡所帶來的影響力都遠遠大過了張志祥的邏輯論證,一張被稱作資質的“准生牌”使得寧波建龍挺著一個大肚子不能順利分娩。
對於建龍的資質,據張志祥介紹,建龍集團早在1999年就正式進入到了鋼鐵産業,之後的幾年,通過不斷地兼幷、重組一些困難的小型國有鋼鐵企業,規模迅速擴大,銷售收入從1999年的2.43億元發展到2005年的146.97億元;總資産也從1999年的1.53億元增長至2005年的164.33億元,增長了107倍;2005年的鋼鐵産量爲501萬噸,已經躍昇至僅次於另一民營鋼鐵巨頭沙鋼集團的第二大民營鋼鐵集團。旗下擁有13家子公司。
的確,如果單從以上數據來看,建龍集團已經完全可以以事實代替雄辯,甚至可以使政策動惻隱之心,網開一面。但從政府管理部門看來,寧波建龍則是另外一回事,幷不能輕易地由此及彼。
2004年4月以後,寧波建龍的鋼鐵項目被迫擱置,在經歷了國家檢查組的現場診斷後,寧波建龍被告知祗能以混合所有的新模式重組。
2005年8月,寧波建龍的混合重組方案出爐,杭鋼及其子公司以44.39%的股權,處於相對控股的地位;原股東唐山建龍實業有限公司和南京鋼鐵聯合有限公司的股權各降到20%;余下的由英屬維爾京群島AT&T公司、新希望集團旗下的福建聯華國際信託投資有限公司以及英屬維爾京群島冠佳公司分別擁有。據說,此方案已經得到了發改委的認可,但張志祥所苦苦企盼的“牌照”至今仍沒有踏實地握在自己手中。
周福仁對於這一民營鋼鐵企業夢寐以求的“牌照”幷沒有過高的期望,儘管周福仁已經在國外購置了昂貴的2030軋機設備,等待著發改委的審批。
“現在設備已經花出去5個億了,大設備進來了,審批沒下來,我動不了手,裝這個設備有12個月就能裝完。”不過周福仁這裡所說的“動不了手”,幷不是無所作爲地坐以待斃,周福仁也希望能以一種“以事實說話”的方式來實現自己的鋼鐵理想。據了解,西洋集團旗下的海城西洋鋼鐵有限公司、瀋陽西洋鋼鐵有限公司,有著“年産鋼鐵500萬噸,鋼鐵規格齊全”的說法,而且已經爲西洋集團一路走高的銷售額作出了貢獻。
“民營企業批項目不行,找資金也不行,如果說要找毛病,民營企業肯定是代表。”周福仁說自己之所以有如此看法,幷不是國家不給他牌照而進行詆毀,而是現實中的確有這樣的傾向,給民營企業造成一定的心理影響。
“國家的宏觀調控政策是完全正確的。祗是在方法上,如果能以市場手段爲主就更好一些”。與周福仁的直白相比,張志祥的表達要顯得溫順許多。因爲如今的寧波建龍在硬件方面早已完備,各方面關係也已逐步理順,其“混合所有的新模式”的迂迴戰術已經顯現出積極的作用。按照張志祥的說法,“寧波建龍今年就能够投産。”
越提越高的門檻
周福仁當初進入鋼鐵行業時就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他要在海城市建設成一個年産1000萬噸的聯合鋼鐵廠。
從行政管轄上看,海城市處在鞍山市轄區之內。而在鞍山,中國第二大和第五大鋼鐵公司鞍鋼集團和本鋼集團已經合幷,早已形成了一個與上海寶鋼集團不相上下的2000萬噸級的鋼鐵巨人。
於是外界開始頻繁以“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城市同時容納過兩個1000萬噸級的鋼鐵廠”的命題,質疑周福仁爲西洋鋼鐵産業所定下的目標,而伴隨這一質疑的還有對西洋集團資本實力的極度懷疑。
“做鋼鐵必須具備規模效應,你得有規模,如果從小做起,就沒有競爭力,容易半路夭折。所以我不敢從小做起,做就要有一定規模,最少是百萬噸以上的。”周福仁除了對規模效應的領悟之外,對資本的配套也有體會,“想起點高,就得有資本,沒有資本起點就高不起來。”
事實上,政府對於鋼鐵企業的規模也有一定的要求。2005年1月,建龍集團發家地河北省唐山市出台了一個一號文件,按照該文件的規定,2005年、2006年、2007年鋼鐵企業生産能力的底綫分別是100萬噸、150萬噸、200萬噸。如果按照這樣的規模標準,一半民營中小鋼鐵企業將面臨淘汰或被整合的危險。而根據統計數據,唐山市所在的河北省有近400家鋼鐵企業,其中國有企業不超過10家,而剩下的300多家民營鋼鐵企業平均鋼鐵産量祗有10多萬噸。如果唐山市的規定在全省推行,絕大部分的企業祗能選擇關閉。
張志祥對於這樣的政府舉措持歡迎的態度,在他看來,鋼鐵行業就應該提高進入門檻,把那些不具備能力的企業拒之門外。
如果說鋼鐵行業的“規模效應”已經成了一種共識,那麽規模效應需要資本來催生的道理應該會順理成章地成爲第二個共識。
外界對周福仁的質疑就緣于這第二個共識。西洋集團自2002年10月兼幷海城鋼鐵廠,宣佈斥資30億進軍鋼鐵業以來,便開始了其在鋼鐵領域的頻繁收購。2003年1月,西洋集團兼幷瀋陽鋼鐵總廠;同年5月,瀋陽西洋鋼鐵有限公司120萬噸建設工程動工;11月,投資4.7億元的貴州赫章西洋鐵業有限公司80萬噸生鐵改擴建工程動工;2004年9月,收購冶金部重點企業寧夏恒力集團所有23.09%的股權;2005年初西洋又收購了鞍山大孤山的一座小型鋼鐵廠;接下來西洋公司一舉買下省內外20家礦山,同時建設年産200萬噸的選礦廠。
從西洋集團在鋼鐵行業內種種舉措來看,周福仁是鐵了心地要進軍鋼鐵産業,頻繁的收購兼幷中看不到他的猶豫,即便外界都把目光聚焦在周福仁的錢袋子,幷爲其擔憂。
巨額的資金缺口
周福仁認爲建龍目前的資産負債率缺乏安全感。
一業內專業人士指出,1000萬噸的鋼鐵廠對資金的需求至少爲350億元,這對目前年銷售收入祗有100億的西洋集團來說絕不是個小數目,就算僅把西洋集團購進的2030軋機運轉起來,至少就需要40億的資金量。
周福仁也知道這40個億的資金需求,但跟外界專家的擔憂相比,周福仁是樂觀的。周的樂觀自信來源于對西洋集團未來發展的自信。
按照周福仁的說法,這幾十個億的資金缺口幷不需要一次性投進去,這就給了周福仁“滾動式發展鋼鐵産業”的思路提供了可行性。
“我現在一邊掙錢一邊投入這個項目也來得及。我現在都是滾動發展,這頭掙,那頭花。我從今年開始集團利潤一年做到20億,我明年最少可以做到35億,根據以往的經驗,西洋的利潤增長都是這樣翻番的”。據周的介紹,目前西洋集團的耐火材料和複合肥都做到了國內第一,這也是周福仁自信的一個現實基礎。
對於這一點,建龍張志祥的資本來源與周福仁有幾分相似之處,都屬於先積纍,再擴大再生産。張志祥說:“建龍的發展最主要還是依靠企業自身的積纍完成的。”不過就目前來說,建龍已經開始向銀行借款,“但集團目前的資産負債率不到60%。”
跟建龍一樣,周福仁樂觀的另一個原因便是相信西洋的鋼鐵産業能够得到金融的支持,儘管周福仁認爲建龍目前的資産負債率缺乏安全感。周福仁告訴記者,目前西洋在鋼鐵産業上的投入基本是自有資金,而以西洋集團目前的效益以及良好的信譽,一定能得到金融的支持。“不說多了,三五個億還是沒問題的”。
另外,周福仁正在走一著可以令全盤都活起來的妙棋,那就是把肥料産業拿到香港上市,爲了在香港成功上市,西洋集團已經以4個億的價格,肥料産業25%的股份代價引入了戰略投資者香港匯豐銀行,形成戰略合作。
在周福仁的計劃里,匯豐的進入將會爲西洋登陸香港股市創造有利條件,而上市成功之後,西洋便可以募集到超過10億的資金量。“一年內就能成功上市,我們非常相信匯豐,他是專業的”。
建龍鋼鐵方面,去年上半年也曾傳出計劃在2005年下半年在香港上市的消息。不過在資金方面張志祥還有一個周福仁所沒有的優勢,那就是張志祥與上海復星集團董事長郭廣昌合作,2001年7月,郭以增資擴股的方式出資3.5億元收購了唐山建龍30%的股份,成爲第二大股東。
周福仁就缺乏這樣的機會,據周的透露,西洋集團的肥料産業在引入戰略投資者匯豐銀行的時候,高盛也曾出來競爭,“可是他們都對我們的鋼鐵業不感興趣,原因在哪呢?因爲他們知道我們剛開始做,手續不行”。
不過在對周福仁長達兩小時的採訪中,對於任何不利的因素,周總是在以一種“閑庭信步”的悠然來表達自己的從容,即便外界對西洋集團上1000萬噸鋼廠項目的目標打了一籮筐的問號。
譬如,業內人士在分析鐵本的死因時,其中之一是它還沒有形成規模,“生米”沒來得及做成“熟飯”。於是外界擔憂西洋集團的鋼鐵夢會不會以一鍋“夾生飯”收場。
不管怎樣,周福仁“鋼鐵大王”的夢想在腦海里始終無法散去,1000萬噸鋼廠的計劃在鞍山市幾百公里之外的海城市緩慢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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