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做調研混入丐幫 博士生住垃圾場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6-05-17 10:37:04  


  “現在有些博士生畢不了業,為什麼?論文沒東西。整天坐在屋子裏能寫出有內容的論文來嗎?”昨天,北京市人大代表、中國人民大學環境經濟學院兼職教授王維平感歎。 
  
  “我的博士生一定得去住垃圾場。”他表示,別人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要求自己的學生,而他也不理解“為什麼別人不能理解我的這種要求”。 
  
  王維平是國內著名的垃圾對策專家,他曾
王維平認為,廢舊輪胎問題關係著國家的資源戰略。
經為調研垃圾問題裝成乞丐混入“丐幫”,並最終因此項調研報告而一鳴驚人。 
  
  最近,王維平調研了廢舊輪胎的回收再利用問題,並促使這一行業受到國家的重視,將其列入國家重點發展行業。 
  
  王維平做調研從來不申請課題,也不要經費。而且,要求凡是他的博士生,都要去住垃圾場。 
  
  “我這樣做,意在教育我們的學生,要有深入社會實踐的勇氣。如果連這樣的勇氣都沒有,要這博士有什麼用呢?”王維平這樣解釋。 
  
“一開始學生們不接受” 

  如今已經畢業在中日友好環境中心工作的李華友博士,還清楚地記得在王維平的要求下住垃圾場的日子。與記者的預期不同,在談到那段生活時,李華友絲毫沒有不愉快。 

  “那些日子雖然辛苦,但有滋有味。”他說,“那是秦皇島的一個垃圾場,我住在垃圾場的一個辦公室裏面,因為周邊都是農村,沒有旅館,到最近的公共汽車站點也得走二三十分鐘。” 

  三年級的李文東是王維平現在帶的兩位博士生之一。他已經寫完了論文,快答辯了。 

  “原來只是坐在圖書館裏查資料,老是找不到論文的思路,出去調研了之後找到了。”李文東研究的是農村廢物的回收利
用問題。他到農村去,先後跑了四趟。在河南看到造紙廠的下腳料變成肥料、在湖南看到牛糞被加工成顆粒重回土地,他知道了自己的論文應該怎麼寫。 

  在讀博士生李文東說,他當時邁出實地調研第一步的時候,其實挺難的。“雖然是因為王老師深入垃圾場搞調研而敬佩他,但是當我自己要這樣做的時候,還是感覺不體面。“ 

  “他們一開始不接受,覺得自己是博士,是陽春白雪。去垃圾場肯定會覺得臭氣熏天、苦不堪言。”王維平說,“不過,之後他們會覺得這是對的。” 

  王維平不會對博士說很多好話,只是告訴他們要注意身體,別得病、別出危險。 

女弟子偶受“優待” 

  作為王維平的女弟子,現在已經是農業大學教師的張越曾經得到導師的“優待”——可以不住在垃圾場。“她是女孩子。”王維平解釋。但是,王維平要求張越必須去調研。張越做博士生期間跑了不少地方,而這最終使這位女博士寫出一篇優秀論文。 

  對李華友、張越這樣的調研經歷,同學們大多都很羡慕,說他們得到了一個好機會。事實證明,那些實地調研都成為他們課題和論文中的亮點。 

  現在,李華友正在參與世界銀行的研究項目,他說他仍然沿用了這個研究方法。而張越作為教師,也把這些方法教給更多的學生。李文東則對自己的答辯表現得很有信心。 

學會了獲取企業支持 

  “我搞的研究物件就是垃圾,人家說這是下里巴人,可是,我搞垃圾也搞出名了,人家說我是大循環案例研究的第一人。不過,我可不是坐在屋裏抄出來的。”王維平常常以“下里巴人”來自嘲,但又以沒有關起門來做學問而自豪。 

  “我沒必要整天坐在屋裏,如果研究社會科學,卻整天連社會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那還研究什麼?” 

  王維平的幾個調研都沒有申報國家項目,沒有要國家一分錢。垃圾問題的調研王維平自己墊了點成本,數目多少他已經不記得了。而剛剛完成的廢舊輪胎的調研則得到了企業的支持,他說他從中找到了做學術與解決社會問題的門道。“福建三明我去了三次,都是廠家給的錢,因為他們希望我幫助他們,他們也願意出點血,這是雙贏的。” 

  “你看,我們一方面宣傳了國家的政策,一方面支援了企業,另一方面完成了調研報告。這不好嗎?”他說。 

  王維平搞清了北京垃圾回收的全部內幕,還和以撿垃圾為生的人交上了朋友 

  王維平自己就是“從垃圾場裏走出來”的博導。並且,由此成為國內對垃圾回收及相關產業鏈進行調研的第一人。

博導搞調研喬裝乞丐 

  1998年到1999年間,王維平做了“關於城市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的調查研究。現在回憶起這段調研經歷,王維平給出的形容是:複雜、危險、髒、臭。 

  那時候,王維平平日要做自己的本職工作,調研都是利用節假日。 

  “我穿上‘丐幫’的衣服,去和他們撿垃圾、收廢品,到那些趴滿蒼蠅、碩大的老鼠亂竄、寸長的蟑螂來回爬的垃圾填埋場去調查。” 

  每次回家,王維平要在外面先把衣服脫了,可進了門仍然免不了一身臭味。“垃圾場你沒去過,在夏天,白色的轎車一進去,3秒鐘之內變成灰的。為什麼?趴滿了蒼蠅!後飛來的蒼蠅都沒地落,落在別的蒼蠅身上。” 

“他打心眼裏尊敬你” 
 
  通過這些調研,王維平不但搞清楚了北京垃圾回收的全部過程和內幕,還和這些以撿垃圾為生的人交上了朋友。他漸漸搞清了北京的拾荒族群體有13個,並和這些“幫主”都熟識了。“丐幫”對王維平的稱呼是大哥,對此,王維平似乎覺得頗為欣慰。“為什麼叫大哥?他尊敬你,打心眼裏尊敬你。” 

  在報告中他提出,都市“拾荒族”不應當是游離於政府視野之外的、不被社會關注的群體,不能讓這個產業無序地蔓延,應當讓垃圾回收成為一個在政府引導和社會關注之下的興利除弊的過程。報告一出,立刻引起了國內外媒體的關注,政府也因此開始行動。 

  王維平成為國內對垃圾回收及相關產業鏈進行調研的第一人。 

  “為什麼轟動?沒有人認真系統地對這個群體進行過調查研究,也沒有對他們做一個實事求是、公正的評價,甚至國外都見不到這樣的文章。我做了。” 

  “有時他們比博士更聰明”除了實踐,王維平還想讓博士們也嘗嘗吃苦是什麼滋味。 

  “我要讓他們受苦,要讓他們在垃圾場上體會最惡劣的生存條件。他們就會知道,在巨大的生存壓力面前,博士與撿垃圾的民工沒有任何高低貴賤之分,而且在生存面前,被我們所忽視的撿垃圾的人卻要比博士聰明得多。” 

  王維平舉了個例子:在他搞垃圾調研的時候發現,“丐幫”對垃圾分類的熟悉程度簡直驚人。“用手一摸,這個是聚丙的,扔這邊;再一摸,這個是聚酯的,扔那邊。”他為此感歎,“博士再聰明,你能摸出來嗎?” 

  他舉例說,一種巨型輪胎,買一條需要22萬元,翻新一條才2000元錢,和新的一樣用。 

  王維平給記者展示了六部委新近發的檔,檔顯示,廢舊輪胎回收再利用被確定為國家重點發展的行業,而相關的部分企業則被列入重點企業名單。 

  根據王維平的說法,“這一行業及相關企業將從此迎來一番新天地”。 

  “不能說我是對此進行調研的第一人,但使它上升高度,引起行業政策調整,我是第一人。”王維平說。 

黑色污染提示緊迫性 

  王維平跟蹤廢舊輪胎的事有三年半的時間了。至於為什麼盯上了廢舊輪胎,王維平用一串數字說明了這是一件多麼緊迫的事情。“在我們國家,生膠70%依賴進口。2002年一噸橡膠價值8000元錢,現在一噸橡膠的價錢是兩萬三。中國成了世界第一大橡膠消耗國、世界第一大橡膠進口國。而且,現在各地都在發展汽車工業,光北京市一年產生的廢輪胎就是300萬條,全國呢,一年產生的廢輪胎大約是1.4億條。” 

  “這些廢輪胎都跑哪去了?都成了黑色污染。在堆積如山的輪胎堆,夏天太陽一暴曬,達到82攝氏度,這些東西自己就燒起來了,咕嘟咕嘟冒黑煙。即使不燃燒,它們自己也會老化,老化的過程中會釋放出很多有毒有害的東西。”王維平認為,廢舊輪胎問題關係著國家的資源戰略。 

“100多個企業都來找我” 

  這次調研,王維平改變了方法,他聯繫到行業協會並得到了企業的支持。但是,這也並不意味著一切一帆風順。王維平記得自己剛去福建三明一個再生膠廠調研時候的情景。“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溝溝裏的小企業。我去的時候甚至連他們的縣委書記都不支持。” 

  王維平苦口婆心地勸說,又讓他們申報國家的專項資金。後來,這個企業評上了全國迴圈經濟示範企業,短短的兩三年內從一個山溝溝裏的芝麻大的小企業變成了擁有億萬資產的國內馳名的企業。“行業協會裏一下子傳開了,有100多個企業都來找我。” 

  2000元=22萬元在全國,類似的廠子王維平跑了幾十個。他見到了各種各樣的輪胎,讓一個個窩在角落裏看不到未來的小廠子感覺到前途光明。 

  懷柔有個巨型輪胎翻新廠,這裏的大輪胎是專門用在礦山機械上的,直徑4米,重4噸。這種輪胎國內不能生產,都是從俄羅斯、加拿大買,買一條輪胎需要22萬元,而平均壽命只有半年。 

  “這麼大的輪胎,4噸,半年就完了?可惜不可惜呀?可是翻新一條輪胎的成本才2000元錢,和新的一樣用。”王維平去了,幫助這個廠子申請國家政策、跑客戶,廠子又活了。現在,他又盯上舊家電和電子垃圾,並有初步成果 

  王維平跟蹤的第三件事是廢舊家電和電子垃圾。和最初做垃圾回收的調研一樣,他還是利用節假日,跑到北京周邊回收舊家電和電子垃圾的集散地去,看這些北京人眼裏的廢物怎樣一步步化整機為零件、從北京到外地。 

  現在,王維平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調研結果。他能非常具體地告訴你北京市周圍有東小口、舊宮、大興、新發地、石景山北、八裏橋等六個大型集散地,主要回收物是電視、電腦、冰箱、洗衣機、空調、飲水機。 

  “都是河南人在運作,非常專業化,比方一個廠子就收廢電視,別的不收。一般是家庭式的,假如一家有三口,一個人上城裏收,用平板三輪運到集散地,另外兩個人在集散地想辦法加工,然後賣。” 

  王維平第一次走進這些集散地是由回收的人帶去的。他擔心人家不信任,花了點心思,費了點口舌,終於和對方交上了朋友。“把我帶去一看,街面上沒有,街裏邊才有,一千多個攤啊。” 

  至今,王維平在去的時候還是會十分留心,他說,這活一般的教授們幹不了。“你一下來人家就瞄上你了,琢磨你,是公安?是記者?還是買東西?一看你旁邊有熟人,放心了。那你也要說一聲‘哥們兒幫我看著點車’。否則,你一進去,出來一
看,車軲轆沒了。” 

  就是這樣,王維平親眼看到了回收以後的舊家電和電子垃圾怎樣走上了流水線。“先洗,洗得非常乾淨,像新的一樣。然後修,其中90%都能修,甚至連線路板壞了都能修,修完了再往河北、山西賣。實在不能修的不到10%,怎麼辦?拆了,什麼顯像管、保溫板全都能賣。” 

  現在,王維平還在繼續跟蹤調研,報告尚未出爐,但這六大集散地他已經去了“無數趟”。

  來源:競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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