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訊╱題:日本對華外交的兩個策略 作者:余永勝(南京),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
日本一方面力促中日高層會晤,另一方面卻在事關中國核心利益的問題上,加大進逼中國的力度。這兩個方面看似矛盾,實則互相配合與策應,共同服務於日本的國家利益,分別形成對華政策的「陽謀」與「陰謀」。
二月十一日,第四次中日戰略對話在日本結束。這是自去年十月第三次戰略對話以來,雙方高層的首次直接接觸。那次戰略對話,因為小泉拜靖國神社而不了了之。此後,日本一直不厭其煩地利用各種機會,力促雙方高層尤其是首腦和外長的直接會晤。從釜山APEC會議,到吉隆坡東亞峰會等等,不一而論。這也是日本近年來對華外交的一個重要特點。可以說,致力於推動高層會晤,已成為日本對華外交的突出特徵。
如果僅就其對外交流,特別是「高層會晤」的執著來看,日本似乎不乏改善中日關係的「誠意」。然而,問題的另一面在於,日本在力促外交會晤的同時,卻在關涉中國民族感情及核心利益的重大問題上,不斷加大進逼中國的力度,挑戰中國的忍耐極限。如何看待日本對華外交中的兩面性?這兩個方面,哪一方面才更具本質性?對此做出正確回答與判斷,對於我們制定相宜的日本政策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利益考量促使日本改善對華關係
毋庸諱言,日本也有改善中日關係的願望。因為日本很清楚,良好的中日關係對日本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這種戰略意義,不僅體現在經濟、政治上,而且體現在外交和安全等多方面。
中日在經濟上的相互依賴是眾所周知的。而這種依賴近年呈現的新特點在於,中日對於對方的依賴程度正呈明顯的此消彼長之勢。二○○四年,中國已經成為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而日本在中國的貿易伙伴中卻退居第三位,且日本對華貿易存在著巨額順差。從更為宏觀的視野來看,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後,日本經濟進入了長達十幾年的衰退期,這種衰退期直至近兩年才出現轉機。國際經濟界的共識是,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對日本經濟的復甦起到了關鍵作用。在此情況下,改善中日關係,至少是維持現狀避免繼續惡化,對於剛剛進入經濟復甦期的日本來說,無疑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從政治上說,日本近年來一直不遺餘力地爭取成為政治大國。但日本其實很清楚,沒有中國的認可,其政治大國夢很難成真。二○○五年,日本「入常」夢的破滅就具有某種暗示意義。二○○六年新年伊始,日本改變了「入常」戰略,撇開「四國聯盟」,單獨提出了聯合國改革方案。這個方案,撇開了其它三國而單打獨幹,這就使日本「入常」的阻力更為集中,中國的態度因而更為關鍵。此次戰略對話,日本的「入常」問題就是雙方三大議題之一,日本在此問題上對中國的戰略需求是顯而易見的。而從外交上說,日本已陷入了自戰後以來空前孤立的境地。與中韓兩國的僵冷關係自不必說,與俄羅斯之間也因領土糾紛而頗多齟齬。日本的外交窘境讓日本自己都感到難堪。這一點,從日本首相出席國際會議時的尷尬,就可以明顯地表現出來。在此情況下,改善與中國這個亞洲最具影響力國家的關係,對於日本擺脫外交困境,無疑具有示範效應。而從安全上說,中國在東亞安全機制中扮演的積極而重要的角色,已得到舉世公認。日本無疑也是其中的受益者。毫無疑問,良好的中日關係對於日本的安全利益,有著明顯的積極意義。
正是基於這些戰略考量,日本才有了改善中日關係的動力。而推動兩國高層會晤,則是日本能夠而又願意採取的最主要手段。在日本看來,這樣的方式不僅直截了當、見效快,而且最重要的,可以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實現改善中日關係的外交目標。從「投入──產出」比上看,這一方式最為上算。因此,在首腦及外長會晤無法實現的情況下,日本近來開始採取退而不成求其次的策略,各種官方及民間團體接踵訪華。在一月份野田毅訪華並獲得唐家璇國務委員的接待之後,三月份又將有多個日本團體來華訪問。所有這些,都是日本希望通過外交手段改善兩國關係的表現。
日本的政策與目標南轅北轍
如果僅就其對兩國交流特別是「高層會晤」的執著來看,日本似乎不乏改善中日關係的「誠意」。然而,問題的另一面在於,日本在力促高層會晤的同時,卻在關涉中國民族感情及核心利益的重大問題上,不斷加大進逼中國的力度,挑戰中國的忍耐極限。
歷史問題作為中日關係的痼疾,近年來呈現越發嚴重之勢。小泉首相已五次參拜靖國神社。新一屆內閣的其它主要成員,如官房長官安倍晉三、外相麻生太郎等,無不在此問題上以右翼立場著稱。日本政治家在歷史問題上的右翼立場,不僅激起了中韓等亞洲國家的憤怒,而且許多西方國家也對此表示了關注。近日,美國《紐約時報》發表社論,批評日本政要在此問題上執迷不悟的錯誤立場,認為此舉不但影響東亞和平與穩定,而且還會把美國拖進來。日本在歷史問題上不斷挑戰中國人民感情的做法,完全抵消了其通過外交手段改善兩國關係的努力。
而在中國最為敏感的台灣問題上,日本近來的進逼幅度更是驚人。去年二月,日本答應了美國提出多年而未被採納的建議,將台灣問題列入兩國「共同戰略目標」:二○○六年一月,日本又開始修改《周邊事態法》,把台海明確列入「周邊事態」範圍之內,其武力干預台海的狼子野心已經清晰化;二月四日,外相麻生太郎又美化侵台歷史,荒謬地把台灣的成就歸功於日本對其進行的殖民統治。考慮到台灣對於日本來說具有特殊的戰略價值,日本染指台灣的野心和力度正呈明顯的躥升之勢。顯然,在中國最為敏感的問題上肆意妄為,傷害的不但是中國人民的感情,而且嚴重威脅了中國的核心利益。
至於在釣魚島、東海爭端等問題上,日本同樣是得寸進尺。二○○五年一月,日本制定「西南島嶼作戰計劃」,明確表示將「嚴厲打擊侵犯西南島嶼」的外國軍隊。前一段時間,日本又與美國一道聯合舉行「奪島」軍事演習,其針對釣魚島的意圖已不再有任何遮掩。需要指出的是,日本在這些問題上的立場,並不是從來如此的,而是呈明顯的進逼態勢。比如,一九九七年《周邊事態法》剛出台時,日本對「周邊」的解釋並未把台灣包括在內,而是採取了模糊立場。這表明,日本雖然試圖通過外交手段謀求中日關係的改善,但在事關中國核心利益和民族感情的問題上,卻不斷加大進逼中國的力度。二者之間,形成南轅北轍之勢。
對華外交兩面策略的實質
如何看待日本對華政策中互相矛盾的兩個方面?二者之中,哪一方面才更具本質性?
其實,外交會晤只是改善兩國關係的平台,它固然有利於營造友好氛圍,促進兩國關係的改善,但最重要的是,雙方在實質問題上要持友好與合作態度。如果以這樣的標準衡量的話,日本改善中日關係的「努力」,不僅缺乏誠意,而且用意曲折,包含著明顯的深層用意。其力促高層會晤與進逼中國利益之間,不過是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共同服務於日本的國家利益。
這一點,從近年來日本政客常用的一個伎倆中,也可以反映出來。近年來,日本高官經常在中國問題上「失口」,然後再「糾正」或「澄清」。這樣的做法,典型地反映了其卑劣、陰險而又委瑣的心理:既想在核心利益上挑戰中國,又因為時機不成熟而兩面三刀。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通過「進一步、退半步」的方式,在向中國「陪小心」的同時,逐漸把挑戰中國的戰略意圖明確、公開、強化。在日本看來,這種對中國政策逐漸「加溫」的方式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防止「青蛙跳沸水」效應在中國身上出現。
因此,日本對中日交流特別是高層會晤的熱心,顯然不是單純的「致力於改善兩國關係」所能解釋的。事實上,它只是日本對華外交兩面策略的一個方面,只有將其放在整體與系統中看待,才能獲得全面、客觀、本質的認識。日本的如意算盤在於,在不改變進犯中國利益政策的前提下,僅僅通過「高層會晤」之類的技術外交手段,就實現兩國關係的再正常化。如此一來,一方面,良好的中日關係滿足了日本在經濟、政治、外交等方面對中國的戰略需求,另一方面,日本又得以以「和平」的方式巧取豪奪中國的利益。前者既可以為後者打掩護,又可以向外界展示其「和平、友好」的形象,從而把中日交惡的責任推給中國;而後者在進犯中國利益的同時,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逼」中國改善與其的關係,讓中國吞下苦果。二者貌似矛盾,實則相互促進、配合與策應。這是一種典型的「陽謀」與「陰謀」相結合的戰術。前者屬於「明修棧道」,後者則是「暗渡陳倉」。不過,二者並非對等關係,前者是手段,後者是目的,是本質。
對於日本對華外交的兩面策略,我們應保持清醒認識,並回之以「投桃報李」術:對於其改善兩國關係的舉動,因為畢竟形式上有利於兩國關係,我們也不妨積極回應;至於其進犯中國利益特別是核心利益的行為,則應堅決回擊,決不留情。既不因此廢彼,也不因彼廢此。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06年4月號,總第10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