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全球找油背後:被忽視的國內能源改革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6-06-17 07:54:16  


  4月,乘坐CA 937飛往倫敦。 

  鄰座是一位中石油管道局的技術人員,爲中國在蘇丹的石油管綫購買關鍵性部件,他指著手中的清單說,這次是到歐洲幾個國家驗收産品。他告知,管道局在蘇丹有1000多人的工作人員。 

  飛機上的巧遇可謂是中國全球性找油及反響的寫照:中國四大石油旗艦公司派出近千個工作隊伍在全球30多個國家尋找資源,無論是勘探開發還是合作生産,到處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上個世紀被稱爲“帝國主義瓜分資源”,今天,隨著廉價易開採石油儲備的逐漸枯竭,“瓜分資源”的隊伍中出現一張“新面孔”,既不客氣也不畏懼地與老牌石油公司同台表演,幷引起騷動與驚恐: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最近警告說,“全球圍繞控制能源資源的戰斗可能會演變成現代版的19世紀殖民爭鬥”;“中國已經與美國在一些世界上最不穩定的地區競爭石油儲備了”;“中國從美洲買走的每一桶石油最終都意味著少一桶油供應美國市場,也就意味著美國需要從其他地方找到這一桶油”。 

  中國“走出去”找油的根源是什麽?“不惜成本”在“高風險地區”找油,是不是好的選擇?到底是堅信“握在手中資源的擁有”?還是相信“在石油市場中的獲得”?中國的能源不安全到底是“實際的不安全”還是“驚慌”中放大了“感知的不安全”?這些問題十分敏感,也是全球關注的焦點。

  歐洲報道 

  1993年中國成爲石油淨進口國,1996年成爲原油淨進口國,中國告別了自1965年以來的石油自給自足的時代。 

  僅僅十年間,中國成爲石油淨進口第三大國,對外國石油的依存度從不到1%上昇到了48%,而且在新世紀的前5年能源需求量以每年大約15%的速度增長。 

  無人能够準確地估算中國進入以製造業、鋼鐵和汽車業爲主導的重化工業時代,不斷加速的城市化和新農村建設,以及3356萬汽車保有量的中國,未來對石油的需求到底是多少? 

  爲了掌握原油獲得的主動權,减少對市場定價的依賴程度,中國石油企業走進非洲、穿越拉美獲得“股份油”,以增强國家的能源安全。 

  强烈的“感知的不安全”從未有過地困擾著我們,使得近十年來“尋油”的脚步越走越快。而能源安全從根本上講,是當我們需要能源時,應當是可獲取的、價格合理的、幷且與消費者的需求和環境的要求相符合的。這其中我們忽略了什麽? 

  感知的能源不安全 

  在世界範圍內,通常關於能源安全的討論主要集中在石油安全問題上。爲什麽能源安全成爲最熱的話題?爲什麽老百姓或是政府决策者都對能源産生不安全感?而人們是通過事件來感知能源是否安全。 

  中國面臨一個被成熟的國際石油公司、西方工業國家以及不穩定的石油出口國所控制的全球能源市場,這個市場不穩定而且很殘酷。圍繞著中國對海外石油的可獲性,除了油價上昇之外,有兩件事情撥動著敏感的神經,直接反映出中國對獲得可靠的能源供應的脆弱性的感知。
一年前,中國的石油公司收購優尼科時所遭受的挫敗仍舊歷歷在目,這種公開的非市場與商業性的“雙重標準”、强化意識形態對立的尖銳措辭,以及美國在全球石油工業中的巨大影響,預示著中國公司的全球幷購决不會是一帆風順。 

  還有就是伊拉克戰爭,其改變了中國短期和長期進口石油的可獲得性,排除了中國在伊拉克發展大型資産的可能,而美國及盟國的石油巨頭更容易獲取豐富的石油資源。 

  戰前的伊拉克每天供應中國進口石油7萬桶(佔到中國當年進口石油的一半),目前這個國家的世界第三大石油蘊藏區被美國重兵把守。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在1997年簽訂的一個價值13億美元的合同,其生産潜力估計達到每天9萬桶。此外,中國瞄準一個更大的油田的股份(Halfayah)地區,每天可以生産30萬桶石油。這兩個地區加起來就可以提供中國2004年總進口石油的17%。 

  中國一半的石油進口來自中東,四分之一來自西非,由於美國對波斯灣的戰略控制,其海軍控制了關鍵的能源運輸海運航綫,因此其可靠性存在嚴重的問題。如果說中國進口石油的供應國集中在不穩定和充滿沖突的地區,對中國的石油安全形成一個威脅,那麽其石油供應的脆弱也與石油運輸的可靠性結合在一起。這個問題的核心在於誰承擔了中國進口石油的運輸和其進口石油經過哪條路綫。 

  2002年中國進口了6941萬噸原油,但其中祗有7%是通過鐵路運輸,主要是從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進口的。中國進口石油的絕大多數,93%是通過海洋運輸的。然而,在這通過海運的93%中,中國的原油油輪祗運輸了其中的10%,90%是通過外國船隻運輸的。這意味著,外國油輪運輸了中國進口石油總量的83.7%。因此,對石油運輸的有限控制毫無疑問地使中國的石油進口遭受各種中斷的風險,尤其是在意外事故發生的時候,增加了對中國石油不安全的威脅。 

  敏感的馬六甲海峽一直困擾著中國。除了從委內瑞拉進口的石油外(佔中國石油進口總量的0.5%),都必須經過馬六甲海峽,大概在80%-85%之間。這條運輸綫最狹窄的地方——新加坡海峽的Phillips Channel祗有1.5英里寬,除了隨時都有船隻相撞、擱淺或者石油泄漏的潜在危險之外,海盜襲擊和潜在的恐怖襲擊都有使海峽被迫關閉的風險,海上運輸航綫都在美國海軍或者其盟國海軍共同的巡邏監督下。 

  中國經過馬六甲海峽進口石油缺乏可靠性的另外兩個因素就是海盜襲擊和潜在的恐怖襲擊。根據國際海事局的統計數據,馬六甲海峽在1999年祗發生了兩起海盜襲擊,在2000年迅速達到頂峰75起,接下來的兩年有所减少,但過去兩年又反彈回去。這些襲擊使得馬六甲海峽成爲世界上最危險的水域。這與中國石油不安全的可靠性與可支付性聯繫在一起。 

  據《金融時報》報道,2004年平均每起綁架的贖金大概是5萬美元。此外,通過這一地區的船隻與貨物保險費率迅速上漲。英國安全咨詢機構帝盾安全研究所(Aegis Defense Services)的一份報告中,將馬六甲海峽列爲戰爭與恐怖襲擊風險區。另據世界知名的保險經紀人公司達信公司的預測,由於這個新的風險標韱,船主將面臨大約每年5000萬美元的附加保險費。石油運輸成本的提高將導致高油價,從而增加中國外海石油的支付成本。 

  對石油來源渠道的穩定性,中國本身難以把握,再加上能源市場已進入全球化時代,任何一個孤立事件都有可能牽動石油市場發生動蕩,從而有可能使中國處於被動狀態。 

  中國“走出去”找油的根源 

  總體而言,中國保持著一個比較高的能源自給率。1978-2004年之間,其總的能源需求平均97.4%是由國內供給的,2004年全國僅有6%的能源供給缺口。 

  如此高的能源自給率意味著中國的能源安全嗎?有四條檢驗標準將幫助我們做出判斷:中國有充足的能源供應嗎?它的能源供應可靠嗎?它的能源價格是通過與其購買力相稱的方法制定的嗎?同樣重要的是,它的能源消費損害環境嗎?換句話說,中國的能源安全,跟其他國家的能源安全一樣,都是多方面的。因此,僅僅注意到總的能源平衡是不够的。 

  美國西北太平洋國家實驗室全球安全研究中心孔博研究員,把中國的能源不安全分爲實際發生的循環性不安全和感知的不安全。 

  現實的不安全包括結構性的不安全和制度性的不安全,而感知的不安全則著重體現在能源的可獲得性、可靠性、可支付性。

  石油專家們告知,中國已探明的剩餘儲量祗有23.8億噸,這意味著如果按照現在的生産和開發的速度,如果不能增加探明儲量,中國的石油儲量祗能開採14年左右。 

  當國內無法滿足不斷增加的石油需求,隨之而來就是對國外石油依賴程度的提高,即引起石油不安全的感知——國外石油的可獲得性、石油進口的可靠性和石油進口的可支付性,無論是哪一個方面,都形成對中國石油安全的威脅。
正是石油進口的可獲得性、可靠性、可支付性形成石油安全的三角關係,强化了我們對於供給中斷脆弱性的感覺,形成了中國石油不安全的感知,而這些正是中國“走出去”的根源。

  在能源安全中,電力、天然氣供應安全都是最重要的,由於電力缺乏,尤其是在中國東部和南部,不得不在非常炎熱的夏季度過沒有電的生活。在中國最熱的城市之一湖南省長沙市,居民們每四天停一次電。據估計,2000年以來的五年中由於電力短缺造成的經濟損失超過1萬億元,相當于中國2001年GDP的10%。電力短缺還導致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的短缺,從而在中國造成一幅總體能源危機的景象。 

  但是,電力短缺被認爲祗是一個暫時現象,祗要投資增長即可以彌補缺口,所以幷不認爲是一種不可控的不安全。在電力缺口加大的2002年- 2004年,分別增加了1165萬千瓦、3000萬千瓦、和5055萬千瓦的裝機容量,三年增加的總裝機容量超過英國的總和。 

  由於電力投資缺乏協調性的增加,中國很快就會迎來電力過剩。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張國寶指出,一些地區的電力過剩將在2006年下半年出現。這種現象恰恰是能源循環性的不安全。 

  不該忽視的“制度性”能源不安全 

  是否我們放大了中國對石油進口的可獲得性、可靠性和可支付性的感知不安全呢? 

  也許不一定,但是我們確實忽視了能源政策制定體系的不完善。如果我們把目光從外部向內部轉移,可觀察到,中國能源不安全的另一面,是不僅缺乏一個制定和執行合理的能源政策的政策制定體系,而且缺乏一個建立在市場價格基礎上,有效配置能源資源的能源市場。 

  在中國由誰制定能源政策是不明確的。 

  自從1993年能源部被撤銷以後,中國就不存在單一的中央能源政策制定機構。近期中國政府開始以一種系統的和綜合的方法來解决其能源安全問題,除了在2005年5月成立國家能源領導小組外,爲了處理其日常工作,又成立了一個由24人組成的國家能源辦公室。 

  儘管如此,“中國的能源政策制定體系中有太多的主體,主體之間缺乏協調,分工也不明確。因此,誰在制定中國的能源政策,以及政策制定後誰在執行通常都是不清晰的。”孔博認爲。他把這種多層次的中國的能源體系比喻爲有“太多的厨師”。 

  他分析說:“所有的權力,包括决策權、監管權或者執行權都被分享或者分開,更重要的是,在决策過程中各種機構的權力都沒有明確界定。因此,任何决定都必須經過漫長的討價還價才能達成一致意見,從而使中國的能源决策過程變得漫長和雜亂”。 

  以能源局爲例,它祗是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下屬的20多個司局之一。它祗有30個員工,其中祗有3個人負責搜集和分析能源數據。相比之下,美國的能源部有1.4萬名員工,其中有600人主要對美國和國際能源市場統計數據進行收集和分析。 

  能源局人員的短缺,也使得他們陷入處理日常事務和行政工作的蛛網中,而不是集中于協調和長期戰略。因爲單是大量的能源項目建議和評價工作就已經使這30個人忙不過來,耗費了他們所有的時間,使他們根本不可能集中去思考國家的總體能源戰略。 

  我們熟悉《美國的能源政策》,也知曉日本剛剛公佈的《新國家能源戰略》,但是沒有看到官方發表的中國能源戰略,我們不能確切地了解中國的能源政策,但是它又是那樣地重要。

  來源: 21世紀經濟報道 作者:趙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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