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訊╱題:夏佳理:香港行政會議改組並非恢復“精英制” 中評社記者 王平
香港行政會議大幅改組,新近委任了八名多數具有商界背景的成員。由於香港歷來是一個行政主導的地方,各界對這種大幅變化都非常關注,有輿論認爲這是恢復了港英時代行政局的“精英制”。爲此,本刊記者日前專訪了新任行政會議成員、香港馬會主席夏佳理先生。
行政和立法兩邊的摩擦在彭定康時代加強
記者:行政會議和立法會之間似乎經常有不協調的聲音。您認爲,在香港這個行政主導的地方,在目前的情況下,如何看待兩者的關係,或者說如何協調兩者的關係?
夏佳理:其實行政會議與立法會之間的摩擦並不是今天才有的。我在一九八八年進入香港立法局,對香港的立法系統和行政會議之間的不協調,是有近距離接觸的。
香港從八十年代開始推行政改,九二年彭定康擔任港督之後加快了步伐。伴隨政改,立法局內官守議員逐步退出,身兼立法局和行政局成員的跨兩局成員越來越少,這樣兩者的協調能力下降,不同意見增加,摩擦自然就產生;並且,這種摩擦隨著立法系統獨立性的增加而不斷增加。
我們可以從一些事情上體會這種關係的變化。比如以前為立法局服務的都是公務員,現在則是秘書處,秘書處的雇員已經不屬於公務員系統。還有,以前議員的袍金是不多的,到九四年才有比較大的改變,這樣也是為了增加立法局議員的獨立性,而我對此是積極的推動者。但是在當時,基本上的操作都是行政主導的。
英國派出的最後一個港督彭定康主政前,香港有不少跨行政和立法兩局的議員,因此比較容易溝通和理解,而且當時的政黨政治還沒有浮出。當自由黨、民主黨、民建聯等本地黨派出現,政黨政治在香港逐步發展之後,立法和行政之間的關係就越來越難協調了。臨近回歸的彭定康時代,這種問題就比較明顯地出現了。舉例而言,當時立法、行政兩局分開,立法局這邊對有些事情不開心,於是彭定康準備在立法局內成立一個不超過十二人的委員會。但是這個方案,在立法局內就無法達成共識,名額如何分配一直談不攏,這個委員會最終也沒有成立。而且,這種狀況是在當時政黨議員還不多的情況下出現的。
香港歷來是一個行政主導的地方,而且《基本法》對此也作了規定。所以從凝聚社會共識、發展香港的角度講,立法和行政兩會還是應該加強協調,而協調就是雙方都要有所妥協。從香港的長遠利益考慮,雖然完全沒有摩擦是不可能的,但是必須避免兩會之間的摩擦對香港整體發展產生太多的負面影響。
行政會議並非恢復“精英制”
記者:有輿論認爲,此次很多深具商界背景或專業背景的知名人士進入行政會議,是在恢復香港以前多年實行的“精英制”,您怎麽看?
夏佳理:此次進入行政會議的成員,的確都是在各自所在的行業有些經驗的(有地位和知名度的–記者)。但是我並不同意“行政會議恢復精英制”這樣的説法,這與早年港英時代實行的精英制是不同的。
雖然我們此次新進入行政會議的八個人容易給人這種印象,但是如果你整體來看現在行政會議的組成,包括七位原來就在行政會議的成員,就會發現其實是有著廣泛的代表性的。因爲原有的七位非官守成員,有商界背景的並不算多,祗有梁振英和陳智思算是商界的。比如來自工聯會的棠哥(鄭燿棠),就代表著幾十萬的基層勞工。我們雖然不能像他那樣接觸這麽多人,但是對各自行業的瞭解還是很多的,對各自行業內的人員接觸也是很多的。
所以,如果你從整體的角度看行政會議成員的組成,就不會有“恢復精英制”的判斷。
普選需要“配套”不能一蹴而就
記者:政改在香港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我注意到您特別強調普選“配套”的問題,您可否仔細闡述一下您的普選“配套”觀點?
夏佳理:普選的確是需要配套的,不是某一個條件達到了,就不顧及其他沒有達到要求的條件。如果祗是強調普選,那麽功能組別的意見要不要尊重呢?
就我目前得到的訊息來説,大部分港人是接受政務司長許仕仁此次所作的政改報告的。這説明,顧及社會各方面的利益、循序漸進是被多數人認同的。我不久前接受媒體採訪時就說,我們不能祗是看普選,要成套看,需要配套。
現在立法會內有很多的政黨代表,也有不同的功能組別代表,他們對於普選的訴求當然是有差別的。香港人都相信民主,但是大家要理性,不能一步就走到普選。假如特首和立法會的都是普選出來的,他們都聲稱自己有市民的授權,都説自己是反映了市民的呼聲。但是特首與立法會的政綱一定有不同,而且立法會內不同社會力量的代表所提出的政綱也不盡相同,那麽怎樣凝聚社會力量呢?這就需要配套的措施。而我們這些非官守行政會議成員,可以根據自己的背景和熟習的問題,參與政策的討論,幫助特區政府施政。
所以說,普選並不僅僅是一種“期望”這麽簡單,必須配套,包括行政、立法方面的配套。港英政府以前是通過不同的委員會來平衡社會各個方面不同的意見,然後制定不同的政策,讓大部分人接受。即使在當時政黨政治沒有現在這麽強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也並不容易。
現在尚未實行普選,摩擦已經這麽多,將來全部直選會怎麽樣?所以我對於普選,是強調要配套的。
泛民主派要顧及理想與現實的平衡
記者:中央政府已經明確否定了零七、零八年的普選問題,您認爲,香港一些比較激進地追求普選的政治力量,也就是目前還在堅持要求零七、零八年普選的政治力量,應該如何與現實協調?因爲畢竟還有很多並不贊成快速實現雙普選的港人。
夏佳理:對於政改,其實我們不能祗是看泛民主派,泛民主派在香港立法會?面有二十多個人,但是還有另外三十多個代表不同黨派、界別、社會團體的議員。要綜合各方不同的聲音、意見,制定的政策才能讓大多數香港人接受。
目前不祗是中央政府不同意零七、零八年實現雙普選,就是香港功能組別的議員對此也都不同意。這些功能組別的議員,在香港也代表著很多的民衆,也代表了社會上不同的聲音,代表了香港的很多利益團體。因此,必須理性地對待整體的意見,不是祗看某一部分。
泛民主派繼續爭取零七、零八年的普選,是要由他們自己來平衡理想與現實的關係。而最終,要看香港市民對他們的支持程度。
對於剛剛公佈的政改方案,雖然有人說“市民不接受”,但政府是根據獨立機構的民調來制定政策,認爲能夠被多數港人所接受,我也覺得後者的判斷是比較可信的。
北京釋法是慎重的
終審庭設在香港巨大讓步
記者:香港回歸之前,“馬照跑、舞照跳、股照炒”是中國領導人對香港保持五十年不變的最有名的形象比喻。作爲馬會主席,對於九七回歸之後“馬照跑”應該是體會最深的了。您對於香港當今社會,與回歸前相比有甚麽評價或者說感想。
夏佳理:五十年不變,是中國政府針對當時香港人對於回歸信心不足,所做的承諾。
其實現在香港已經不講五十年不變了。當年是因爲香港由英國施行殖民管制,從清朝一直到一九四九年,直到中國在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內地與香港的接觸聯絡實際上很少,香港人對內地的變化不是很瞭解。而且很多人是一九四九年逃到香港的,再加上經歷內地的政治運動特別是經歷過文革的人來香港,他們心有餘悸是自然而然的。從香港回歸到現在,香港人對內地的瞭解可以說已經深刻了很多。
從希望真的五十年不變,到認爲要變,再到現在要快些變,這是有一個過程的。我帶立法會的成員到美國與美國國會議員交流,說美國的憲法制定於十八世紀,歐洲也制定得比較早,其間的修改都是很慎重的,對國家來説是很大的事情。中國內地五十年代出了第一部憲法,至今僅僅進行了八次釋法,可見也是很慎重的;不受到相當的壓力,是不會輕易釋法的。
香港應該理解,香港是以普通法做基底,內地是以大陸法做基底,按照傳統,以大陸法為基底的法律體制進行釋法是很正常的。我曾經提醒泛民主派的議員,當年是可以將終審庭放在北京的,而將之擺在香港,明顯是北京作出了大的讓步。且終審庭有外籍大法官,全部大法官都由香港自己任命,大法官又是終身制的,獨立性非常強。而以前,終審庭是擺在英國的,對北京這個很大的讓步,香港是應該看到的。從法律上講,這個變化是很大的,對保持香港的法治、司法獨立是很重要的。
重視香港的失業問題
加強加速與內地的合作
記者:您自己願意表達的觀點。
夏佳理:工業北移,香港經濟多年來經歷轉型。特別是亞洲金融風暴以後,香港經歷了六、七年的經濟困境,是以往未曾有過的。因爲過往幾十年,一些大的經濟波動,香港經濟都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但是此次金融風暴伴隨經濟轉型,經濟困境持續的時間是很長的。
由於工業北移和經濟轉型,加上金融風暴之前的影響,在香港引發了比較嚴重的失業問題。不少原來從事工業生産的打工仔,由於受教育程度的限制,難以適應向服務業的轉型,比如他們就比較難以適應金融、貿易、法律方面的知識需求。現在年輕人失業率比平均失業水準更高,閒散在家的時間很長,這樣對他們的自信心打擊很大。長期來説,不解決這個失業問題,對香港的穩定發展是很大的隱患。
因此,香港應該重視中央的政策,加強與內地的合作,加快合作的步伐。比如要吸引外國大公司在香港設立亞太總部或者投資,香港的空氣污染問題一定要解決,這就需要香港與廣東有關方面商談,兩邊合作來解決。儘管香港的法律、會計、稅賦、金融等方面的條件都很好,但是人家從歐洲來,一看香港的天,就可能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我認爲加強與內地的合作,對香港來説是很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