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洋流從2006流向2007、2008的金融海洋上,突然翻起了一朵奪目的浪花,讓世人有機會一窺海面下暗流洶湧的方向。
2006年12月18~19日,泰國爆發“一日貨幣戰爭”——18日晚,泰國央行下令,從19日起,實施外匯無息存款準備金的系列舉措,以增加熱錢進入成本,緩解泰銖升值壓力,預防熱錢大進之後再大出之時的金融悲劇重演。
熱錢當即犀利反擊,19日泰國證交所指數(SET)暴跌14.84%,市值蒸發230億美元,泰國央行當日宣佈取消上述管制措施。
與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時,泰銖因熱錢撤離暴跌不同,此次是泰國央行意在打“預防針”,但一日敗北,還是讓人大跌眼鏡。畢竟當年泰國央行抗擊了近兩個月,如今捲土重來的熱錢顯然已更加強大,先拿泰銖“祭旗”。
這就引發一個巨大的懸念。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之時,從泰國開始的一系列多米諾骨牌倒下至中國戛然而止。在金融基本封閉的中國內地堅強後盾之下,香港與投機熱錢兩度決戰,熱錢知難而退。如今,假如更加強大的熱錢再度衝擊而來,中國能否依然安然無恙?
●中國金融“圍城”不再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而,我們不能以中國昔日免于亞洲金融危機為由,推斷出中國明日無憂。
十年來,中國的變化驚人,其中中國工商銀行(下稱“工行”)之變最為突出——誰能想到,2006年12月25日,工行市值達到2142億美元,已經超越滙豐銀行,成為全球第三大的上市銀行。29日,工行市值躍升至2511億美元,再趕超美國銀行,晉級“亞軍”,距離市值“冠軍”——花旗銀行2740億美元也僅一步之遙。
在中國“世界工廠”蓬勃發展的基礎上,過去兩年中,中國的金融改革全面突進,與國際金融一體化加速,昔日封閉而獨立的“圍城”大半已不復存在——國際金融市場已直接或間接(通過香港)同內地銀行、股市、匯市建立全面連鎖反應機制。
此時此刻,這樣的問題已不容回避:假如熱錢再次衝擊香港的聯繫匯率制度,內地能否置身事外?假如工行股價在香港股市大跌,內地股市和金融系統會發生怎樣的連鎖效應?一旦熱錢發動新亞洲金融風暴,它們的套利機會在那裏?中國如被動應戰,怎樣在這場零和(乃至負和)博弈中勝出?
這並非杞人憂天。截至12月29日收盤,工商銀行(601398.SH,1398.HK)A股在過去5個交易日上漲幅度接近30%,市盈率達到41.2倍,市淨率4.21倍;H股市盈率33.68倍,市淨率3.33 倍。而同時的滙豐銀行的市盈率和市淨率分別為13.45倍、2.07倍。
值此投資者高度亢奮之際,必須有人保持冷靜的頭腦,就工行內地、香港的市淨率分別比滙豐銀行高103%、60%給出合理解釋。
市場人士目前提供的答案有這樣幾個:A.是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工商銀行獲益最大。這個回答將漫長的邏輯鏈條省略了,並不有力。而滙豐已進入內地,同樣可以部分搭載“中國號”列車,並可能在中高端客戶市場與工行競爭。B.工行上市後,公司治理水平提高,盈利能力將提高。公司治理水平提高有利於內“守”,而“攻”取利潤的能力非一朝一夕之功。C.工行的內地網點最多,價值最大。然而,這是一把雙刃劍,在當今網絡金融時代,營業點眾多也意味著成本更大,包袱更重。D.內地股指期貨即將推出,對工行股價有上推作用。這可以解釋A股市盈率高於H股,卻無法解釋H股市淨率會高出滙豐60%。E.中國內外資所得稅並軌消息出臺,有研究認為,工行的利潤率可由此增加10%以上,但這個解釋並不足夠。
最後的理由是:一、2007年人民幣較大幅度升值預期推動。二、工行股價已經出現一定高估,並且兩者相互影響。
●升值壓力“醉翁之意”
人民幣升值到底會對人民幣資產價值的重估作用幾何?
從簡單的匯率換算上看,人民幣兌美元每升值1%,以美元計,淨資產就上升1%。但現實並非如此,這種淨資產的上升必須經過兌換完成,並變成實際購買力,方才有意義。鑒於工行絕大部分業務均在內地,至少在三五年內,其美元資產持有比例不可能太高,這期間,人民幣兌美元的上升勢頭是否逆轉還是一個問號。如果逆轉真的發生,則現在推高工行的能量有多大,屆時摔跌它的力量就有多大。如此先揚後抑,需要一個前提:擴大人民幣匯率浮動空間,大幅推動人民幣升值。而要達成這一目標,則先要給現行的人民幣匯率政策入“罪”。如今這種輿論已經鋪天蓋地——世界經濟已失衡,中國貿易順差是罪魁,人民幣低估導致貿易順差,為贖“罪”,中國必須將人民幣升值,而且是大幅升值。
在筆者看來,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首先,在WTO框架中,各國完全有權力選擇各種匯率制度,包括固定匯率。況且各種匯率政策的選擇,並不存在誰更好、更先進的問題,只有更合適的差別;其次,所謂的世界經濟已經失衡的判斷是單向的,現在中美間的貿易不平衡確實存在,但中國的外匯儲備購買了大量的美元金融資產,中美間雙向是動態均衡的。
如果從中美經貿關係的現實收益來看,美國受益遠超中國。簡單舉個例子,假定原來美國生產一雙耐克鞋要支付成本20美元,從中國進口只要4美元,這樣美國就獲得16美元的淨收益(減虧也是收益),而中國每雙鞋獲得的淨利潤可能只有20美分。如此,美方就獲得了16.2美元新增收益蛋糕的98%,中方僅獲得不足2%。
“中國製造”不僅這樣巨大地補貼美國消費者福利,中國的外匯儲備也購買了大量美國國債,給了美國人豐厚的利率補貼——實際上,格林斯潘掌管美聯儲的18年,美國之所以出現了高增長、低通脹、低失業率的奇跡,經濟週期理論幾乎“失效”,究其根本,除了新經濟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國製造”給美國帶來的巨大實惠。
為什麼某些美國人士不僅不感恩,反而一再逼迫人民幣大幅升值呢?原因不外有三:一、這給了貿易保護以口實,以逼迫中國企業支付更多的反傾銷稅、訴訟費,進一步侵蝕中國企業微薄的利潤。二、逼迫中國購買更多貶值中的美元,為美聯儲增發貨幣買單。三、以此威脅利誘中國進一步擴大匯率浮動空間,擴大資本項目開放,為熱錢大進大出創造條件,以誘發中國金融系統,特別是國有銀行尚待解決的隱患,製造一場新亞洲金融危機,以之摧毀中國的金融系統,進而遏制中國的戰略崛起。
在工行上市之前,相信前兩個是主要原因,而此後,第三個正在上升為核心動機。原因在於,2006年,中國證券市場的IPO募資額第一次超過了美國,令華爾街為之震驚。與“世界工廠”和美國金融虛擬經濟高度互補不同,中國金融市場的發展將與美國金融市場產生競爭,換言之,某些美國人樂見一個中國“世界工廠”,但未必希望看到一個亞洲“華爾街”。
1985年日本“廣場協議”之後,亞洲就曾經失去了一次成就“國際金融市場”的機會。
●“定海神針”不容動搖
工行得以上市成功,再一次顯示了中國昌盛的國運。
包括工行在內的中國三大行上市,正值美國深陷伊拉克戰爭泥潭,並醞釀對伊朗動武之際,石油危機連帶美元危機一觸即發。不少國際投資者為分散風險,向新興市場,特別是中國轉移了大量的資金,而三大行的上市剛好滿足了他們這種需求。
需要指出的是,三大行上市,僅僅意味著它們向現代市場化銀行轉變開始,其曾經的隱患,除了政府已沖銷的部分,其餘並不會自動消失。事實上,隨著人民幣業務放開,滙豐等外資行將利用其成熟的經驗和國際網絡,與工行爭奪高端客戶;工行內部減員增效也尚未見大動作;其員工激勵機制至少短期內還是奢望。簡單地說,銀行系統仍然是中國經濟和金融中較脆弱的部分,接下來盈利能力的提升才是真正艱苦而細緻的新“長征”。
在太平洋彼岸,隨著高盛前CEO保爾森就任美國財政部部長,美國調整了國家戰略,對外緩和中東局勢,國際石油價格大幅回落;國內對通貨膨脹更為強硬,房地產市場降溫,美國經濟開始主動調整。華爾街思路再次主導美國政治經濟。
在全球資本市場,以華爾街為核心的國際熱錢,很像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他們的鐵蹄可以踐踏別族的城池,掠奪他人的財富,不計後果,但對自己的發源地總是眷戀有加——除非他們失去了控制權。如今他們還會再次出擊嗎?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他們曾在墨西哥、巴西、英國、東南亞、日本、俄羅斯等地屢屢得手。
如果他們真的要發起一場針對中國的“金融戰爭”,除了自身力量比10年前更強大之外,中國金融也已經更加開放:A.中國內地和香港股市基本實現價格聯動,而資本進出香港完全自由;B.中國內地股市激活,2007年可能大幅跌宕,熱錢進入中國不再擔心投資收益率,尤其是股指期貨推出時存在巨大的套利空間;C.目前香港實施的是與美元基本固定的聯繫匯率政策,而內地實施的是小區間浮動匯率政策,這裏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隱患;D.熱錢進入已較難控制,而熱錢離場基本不存在障礙……況且,中國的資產價格已開始出現高估苗頭,金融資產價格在2007年可能繼續抬高。
當然,他們的眼前還有一個巨大的障礙,那就是人民幣匯率的浮動空間還不夠大,這使得他們撬動人民幣匯率、香港聯繫匯率、內地股市、香港股市、中國金融資產價格之間杠杆的強度不夠,另外微幅的人民幣匯率空間對他們變現離場非常不便。
因此,2007年幣升值幅度和匯率浮動空間是否擴大,已經成為中國能否預防和抗擊亞洲金融危機捲土重來的關鍵高地,一旦這一戰略要點失守,中國資產泡沫會加劇放大,而今,所謂“中國後奧運衰退”的輿論已經時隱時現……
可以想像,2007年中國人民幣升值的壓力將大於以往的任何一年,因為維持現在的人民幣匯率政策不變,中國就擁有“定海神針”,而它也恰恰是熱錢及其背後政治力量的“眼中釘”。中國需要為捍衛這根“定海神針”下最大的決心,因為不會再有什麼比失去它的後果更加嚴重。
在2007年新年鐘聲敲響之前,泰銖驚變已經敲響了警鐘,對於可能醞釀中的新亞洲金融風暴,中國需要高度警惕!(來源: 第一財經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