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模式與溫州模式之爭,已經被學者、媒體評說得淋漓盡致。在其間插入一個義烏,幷非心血來潮。這三地經濟發展路徑的明顯分野,以及可能出現的融合、殊途同歸等特徵,對中國經濟的未來影響,不可小視。
蘇州輸出官員和模式,由此地走出的“省長”們將蘇州經驗帶到中國各地;而溫州和義烏更多地輸出商人和資本,正在中國及全球不停步地徵伐。然而,誰給當地百姓帶來了更多的財富?誰爲中國提供更好的路徑選擇?
蘇州困惑
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在鄉鎮企業遭遇困境後,蘇州利用毗鄰上海的優勢,熱情地吸引那些因種種原因被大上海遺忘的外資企業落戶,這種被喻爲“飛來經濟”的方式,使蘇州迅速插上了外向型經濟的騰飛翅膀,一躍成爲全國吸引外資的冠軍。
麻煩也就由此而至。外界對蘇州模式早期的鄉鎮企業階段一直持比較正面的評價,而外向型經濟模式則從一開始就備受爭議。諸如“産業空心化”、“拉美陷阱”、“祗長骨頭不長肉”等等指責。最近,一個在國內有些影響的財經刊物干脆以《“貧窮”的蘇州》爲題進行了一番調查,這在輿論界産生了不小的震蕩。
而經常語出驚人的重慶某位市領導在一次演講中給爭論火上澆油:“蘇州人均GDP超過5000美元,但城市居民人均收入才1萬多元人民幣;而同等的人均GDP規模,上海人均收入2萬多元人民幣;即使在人均GDP祗有1000美元的重慶,城市人均收入也達到了8000元人民幣。這是典型的‘祗長骨頭不長肉’。”
蘇州的真相究竟如何?“祗長骨頭不長肉”的引資模式,除了“肉”沒有之外,到底還存在哪些弊端?黨的十六届五中全會召開前夕,我們在蘇州的實地調查令人憂慮:據蘇州市國稅局涉外分局提供的數據,到2004年年底,在蘇州開業的外資企業有7919戶,虧損面高達47%,而在2002年、2003年,虧損面超過了52%。這意味著什麽呢?就在中國這座吸引外資最多的城市,過半外企有虧損!再深入採訪就更令人震驚:原來這些赫赫有名的外企,僅僅是賬面虧損,其主要目的是爲了在中國避稅,而查出來的避稅主體多爲實力强大的跨國公司。從2003年至今,通過開展涉外稅收調查,蘇州調整的外企應納稅所得額超過10億元,僅2005年查處的一個外資企業補稅就高達5000萬元!看來,即便是“骨頭”,也已千瘡百孔。
其實,在外界的議論聲中,蘇州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反思。當地人告訴我們:2004年蘇州市委、市政府的一號文件提出了“民營經濟騰飛計劃”。隨後一年的一號文件則是《關於促進服務業跨越發展的决定》,提出5年內使全市服務業增加值翻兩番。這種補齊“短腿”的做法,應該視作是一個積極的信號。還有一個細節更值得關注:在2004年之前,蘇州經常提及的口號是“富民强市”;2004年以來,“富民强市”被改成了“富民優先”。這種民生指標被放置在GDP、吸引外資規模等各項指標之上的做法,更應被外界稱道。難怪一位長期關注區域經濟發展的浙江官員告訴我們,“蘇州渴望聲援”。
溫州變化
相比之下,正如溫州市一位經濟界很有影響的學者所言:溫州“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官方數據給歷來奉行“藏富于民”信條的溫州一個最好的註脚:雖然溫州GDP祗是蘇州的三分之一,但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却是後者的1.2倍。
然而,新世紀之初,大量溫州民企外遷、民資外流的現象引起了國內外的廣泛關注。“肉”多了的溫州,其强筋壯骨的工作任重而道遠。2005年新年臨近,在溫州市委全體(擴大)會議上,新上任的市委書記王建滿提出了“以民引外、民外合璧”的經濟發展戰略。隨後,在大量調查研究的基礎之上,招商引資和發展重化工業、建深水港,一齊成爲這位新任市委書記給溫州開出的藥方。
溫州新一届執政者的初衷,似乎正是嘗試著“補鈣强基”、“引資壯骨”,應該說屬於一種“培基(礎)”的思維。從表面上看,這顯然已不是外界印象中的傳統溫州。但實際上,與蘇南模式當下“補肉”一樣,溫州的“强骨”思維正是對原有模式的一次完善和補充。
義烏經驗
再來看處於蘇溫模式之間的義烏,儘管脫胎于溫州模式,却依靠“單體先富——財富集聚——自覺引資——市場國際化帶來主體多元化”的路徑,形成民資與外資良性共生的企業生態。那活躍在城鄉的7萬多個市場主體,點燃了千百萬義烏老百姓的創富激情,帶來了今天“華夏第一市”的持久繁榮。
誠如浙江省工商局局長鄭宇民所言,義烏,既不像蘇州那樣需要“補肉”,也不必如溫州那般“補鈣”,它兼容了蘇州和溫州的兩者優勢,既有民生的內涵,又有內外資共生的機制。
誠哉斯言!觀察溫州、義烏、蘇州三地,筆者以爲,衡量經濟發展的一個最重要的指標,不是GDP,不是招商引資規模,而是民生指標。引民、靠民、爲民,才能獲得發展不竭動力,才能光復和回歸財富真義。通俗的話講,“小康不小康,關鍵在富民。”小康不是政府的自娛自樂,而是要看老百姓的感受度。祗有站在以人爲本的角度,站在科學發展觀的角度,激活一個個老百姓心中的創富夢想,讓一切創造社會財富的源泉充分涌流,這樣的經濟模式才能收穫最由衷的掌聲。
應該清醒地看到,每一種經濟模式都會面臨增長的極限,短則二三年,長則七八年,市場大潮倏忽而至,逼著你不斷改變和前行。一成不變的模式會窒息、消亡,政府順勢而爲的推動、弃舊揚新的戰略選擇成爲區域競爭的關鍵。
我們無意于給溫州、義烏和蘇州這三地分別扣上“老闆經濟”、“百姓經濟”、“房東經濟”的帽子,也無意于去評說這三地經濟發展模式的優劣。我們的初衷,是基於理論界和决策者仍在探索的一個問題——中國增長到底應該走怎樣的路徑?這種增長如何能轉化爲民衆的現實利益而不是數字財富?
溫州、義烏和蘇州,這三個長三角最具活力的經濟明星,其經濟增長方式的選擇、更迭、變化,無疑給我們提供了研讀中國經濟“十一五”發展模式的最好參照。
來源:浙江市場導報 作者: 劍强 礪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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