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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曾:和她共赴天涯 | |
http://www.CRNTT.com 2010-10-27 13:33:46 |
每天伏幾,作畫不輟。鄰室有名作家嚴文井先生亦因病住院,十分喜與我聊天兒。然他每臨窗,總見我潛意於畫,心無旁騖,遂不忍心前來打擾。嚴文井先生感慨良深地贊道:“平生所見刻苦如此者,唯沈從文與君耳。”開刀之後有幾天極痛苦,只有臥床不起。稍愈,又伏幾作畫。起先所見線條皆成雙影,靜心息念片刻,漸漸清晰。而大手術之後,腕力又有所不逮。越數日,一切歸於正常,作畫之氣勢亦如破竹矣。 住院日久,作畫之餘,每天總等待楠莉的看望,時有“美人猶未來”之嘆。既來,則斷腸人對斷腸人,相顧亦不甚多言,唯淺顰淡笑而已。其時楠莉每日於家中深深祈禱,希望蒼天憐此奇才。名醫吳蔚然、周光裕給了我再生的機會,而楠莉則給了我再生後的幸福。我相信心靈對健康的裨益,在那些難煎難熬而又以生命作殊死搏擊的日子里,楠莉真誠的心靈、美奐的儀容,永遠使我難忘。兩心相許,未吐真言,正此時也。 生命的奇跡終於出現,我的身體康復很快。拆線之後便出院休養,血色素恢復到常人的十二克。當摯友米景揚先生將榮寶齋出版的《魯迅小說插圖集》送到我手上的時候,我語哽而泣。本來以為用此書留於人間,以報上蒼生我之大德、父母育我之深恩、祖國期我之厚愛,然而今天卻成為我新生命的開端。此後二十餘年,我的藝術終於遍列全球,為天下人矚目。回首於生死界徘徊之日,不能不視為奇跡。 我從少兒時代起,每聞古老的愛情故事,便轟然耳鳴,赧然面赤,那是情竇蒙目龍時的童真。偶爾翻閱父親在上海美專就學時所購西洋名畫集中的裸女,自覺世上有美輪美奐如此的人物,真是非仙即怪。及至年事稍長,再也不敢翻閱,知道其間必有些神秘的因素。而長兄雖革命,但藝術思想則頗開放,跟著鄰居的名畫家施春瘦先生畫人體素描和油畫,聽他們如此認真地研討,又想裸露的胴體一定是十分神聖的對象。及至發現自己被情欲所左右的年齡來臨時,已是進大學,十七歲以後的事了。大學中很有些校花、系花之類的美人,然而年齡都長於我,其中竟有一位問我:“你們十八歲以下的小孩兒都去種牛痘,你去了沒有?”真使我大失所望,對她們愛慕之心或有之,而自視體小年輕,勇氣是沒有的。 在廿三歲之前,我不曾和任何一位女性幽會,當然更無論其他。堤壩看似堅固,然而凶險的波濤會一下子衝決而出。遇到第一個對象,絕對會愛得死去活來,因為這種情態包含了虛幻的理想、誇張的熱情和第一次試用愛情老調的新鮮感(我不知道有哪一位革新家不在此重蹈前人)。 我為第一次愛情耗時五年之久,一無所獲,最可貴的燃料燒盡之後,剩下了痛苦的灰燼。愛情帶給我苦多樂少的回憶,而且創傷一而再之、再而三之,宛如雪上加霜。在1970年我愛上另一位少女,照樣如痴如狂,海誓山盟,前後一年之久;待到我下放湖北鹹寧幹校,這煙雲過眼般的愛情也隨風而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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