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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張藝謀依然沒有歸來 | |
http://www.CRNTT.com 2014-05-19 15:36:45 |
當然倘我是嚴歌苓老師的忠粉,估計也會很不爽《歸來》。倒不是因為張藝謀只拍了最後20頁,而是《歸來》改變了《陸犯焉識》的氣質。看見不少人給《歸來》的分不高,但誇了前半段車站那場見面-追捕戲——我卻正是從這段戲開始放棄對整部電影的期待的。那場戲調度難度很高,剪輯緊凑,確實是整出戲最緊張刺激有動作的華章。不過就我看來,這段急管繁弦,是諜戰劇的節奏,陸焉識與馮婉瑜像兩個地下黨員會面,又像烈士般決絕地飛蛾撲火,這適用於大難臨頭劇烈掙扎的橋段,比如陸焉識剛砍死了黑社會大佬準備跑路,又或是兩人反抗封建偷情私奔。 而在原作中,陸馮兩人的氣質都是被動的,靜穆的,他們一路都在消極地周旋與妥協中回應時代的為難。一個已經在西北勞改十七年的逃犯,更不用說他擁有超高的智商,理應有著更為強大的覺悟與耐性,既要解自己多年相思之苦,又不能給親人尤其後代帶去更慘重的苦難。 我想《陸犯焉識》中的描寫才更符合情理:陸焉識遠遠地觀望著自己的一家,不走近不相認,馮婉喻明知他已歸來,不回望不關注。最後陸焉識自行離去,自首,才有了十三年後的重行歸來——時間的改寫也很重要,要有十三年這樣足夠的長度,我們才能認可陸焉識的冒險出逃,認可他在為未來的艱難歲月積蓄精神的冬糧。如果像電影中所敘,陸焉識從出逃、被捕,到他獲得平反歸來,只有短短三年,但這次出逃,卻造成了女兒的背叛、改行,母女的反目、參商,母親的憔悴、失憶,你會不會覺得他的斷然越獄,太過於衝動,太過於自私,太過於愚蠢? 好,丟開《陸犯焉識》,我們只說《歸來》。小說里的陸焉識和馮婉喻都是上海人,性格柔弱沒有血性。電影里的陸焉識馮婉瑜(不知為何要將女主角之名改了一個字)啃饅頭吃冬儲大白菜,脾氣剛烈寧為玉碎。我們姑且認同這個故事邏輯,而我的第二個疑問是:《歸來》跟“文革”有何關係? 不要被大段的《紅色娘子軍》場景迷惑,馮小剛的春晚也有類似畫面。問題的關鍵是:整個故事的邏輯跟“文革”這個背景有沒有必然的、密不可分的聯繫?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做減法,用一用奧卡姆剃刀。讓我們在意念中變換時空,讓一家三口穿上古裝……BINGO!故事還是那個故事。 我剛去過西安,參觀了著名的寒窑,地名是“五典坡”,京劇里叫“武家坡”。這裡現在叫“曲江寒窑遺址公園”,被定義為“體驗式愛情主題景區”。王寶釧苦守寒窑十八載,等待薛平貴富貴還鄉。薛平貴身騎白馬過三關,改換素衣回中原,王寶釧卻認不出自己的夫君了。兩人之間大段唱詞往複,薛平貴反覆考驗王寶釧的貞烈程度,“我不免調戲她一番,她若守節,上前相認。她若失節,將她殺死,去見代戰公主”,終於“百般調戲也枉然”,兩人寒窑相認。 “戲妻”是中國文藝中的經典母題,正如薛平貴所唱“洞賓曾把牡丹戲,莊子先生三戲妻。秋胡曾戲過羅氏女,平貴要戲自己的妻”。“戲妻”是為了保證分離歲月中女方的忠貞,或是女方在不知情前提下的自然流露,從敘事角度來說,戲妻的橋段正如勇士鬥殺的惡龍,是為結局的團圓製造最後一重障礙。 作為現代人,陸焉識當然不能再玩這套沙文主義把戲,因此需要給他的“戲妻”一個另外的理由——那就是妻子真正而長期的失憶,從而將陸焉識變成了一個旁觀者,旁觀並且應和著妻子對自己深入骨髓的愛戀、內疚與崇信。他變成了修鋼琴的、念信的、蹬三輪的,他依然住不進那個家,但他成功地幫助女兒回到了母親身邊,也得到了大年夜妻子親手送來的一鍋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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