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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克斯:從美洲寫給全世界的愛情之書

http://www.CRNTT.com   2014-04-19 11:05:41  


 
(三)

  引發《霍亂時期的愛情》寫作的兩個動機,一是馬爾克斯父母的戀愛史,這可以從年輕的電報員阿里薩,和美麗富有的費爾米納的故事中看到;二是作者在墨西哥讀到的一則報道:兩位近八十歲的美國老人,每年都在墨西哥約一次會,堅持了四十多年,最後一次被搶劫的船工用木槳雙雙打死,持續了半個多世紀的地下戀情才得以曝光。這則新聞在小說中,仍是以報道的方式出現,在阿里薩和費爾米納暮年複合之時,他們分別從廣播里和報紙上獲悉了它。

  馬爾克斯在談創作意圖時說:“這是一部愛情長篇。大多數的愛情故事都是凄涼的,總是來個悲劇收場。而我所寫的這部小說里,那一對情侶是事事順遂,他們是完完全全的快樂。在我看來,快樂是目前已經不時興的感情。我卻要嘗試把快樂重新推動起來,使之風行起來,成為人類的一個典範。”

  這是一個善良卻難以實現的意圖:漫長的等待、無止境的思念、一次又一次的遭拒絕、老邁重逢時的無奈與尷尬——整部愛情長篇洋溢著馬爾克斯式的孤獨絕望,以及難以言傳的遲暮感傷。所以,我更願意把馬爾克斯期冀的“快樂”,解作一種博大悲憫的情懷。

  事實上,從寫作的第一天起,馬爾克斯從未停止過這種悲憫。在諾貝爾獲獎演說中,他說道:“面對壓迫、掠奪和孤單,我們的回答是生活。”對生活的同情,使得馬爾克斯不貼標簽,不擺姿態,他時而極端政治化、時而極端個人,在暴力的風潮中保守,在諸人皆退時激進。馬爾克斯得到的諾貝爾授獎詞的贊譽是:在他創造的文學世界中,“反映了一個大陸及其人們的財富與貧困”。但他卻沒有在這個最高評價之上坐享其成,而是很快推出一本讓所有熟悉他風格的讀者意外的作品——一本純粹的愛情小說。並且,他勇敢地告訴全世界:“我認為描寫愛情的小說和任何其他小說一樣,都是極有價值的。”

  這種微妙的延續與轉變,是作者對自身狀態的服從。衰老讓眼睛更關注身體,讓頭腦更關注內在。某種純淨與洞視,只有在年齡的幫助下才能達到。因此,《霍亂時期的愛情》在我心目中,是馬爾克斯最富人性的一本小說,而那種獨特的馬爾克斯式精簡法,也在其中發揮到了極致。

  舉例而言,小說對死亡的處理就是精簡法的典型。在早年談論自己的電影故事《艱難的愛情》時,馬爾克斯曾說,“愛情和死亡離得很近”。《霍亂》一書對死亡這個次要主題,也有若干表現。其中的一次,就是促成馬爾克斯動筆的那則新聞。但區別於其他喜歡戲劇化的愛情讀本的是,馬爾克斯把這樣的重量級素材,輕描淡寫地處理成一個細節:

  費爾米納在收聽古巴聖地亞哥廣播小說時,無意中聽到這個消息,隨後,阿里薩在信中,把這條消息的剪報寄給了她,但沒有做任何評論。這短短的三百字之後,費爾米納只是偶爾一兩次,懷著傷感再度回憶到它。

  這是標準的馬爾克斯式的減法:通過轉述、選擇時態等方式,把容易戲劇化的東西削弱撫平。

  這樣的處理,也可以從另外幾次對死亡的描述中見到。馬爾克斯的很多小說開場,都涉及一個已經或者將要死去的人,《霍亂時期的愛情》也不例外,開頭第一段,就是烏爾比諾醫生的好友阿莫烏爾利用氰化金氣體自殺的事件。但作為一個事件,它已是過去時表述了,屍體是靜止的,而阿莫烏爾與女傭間神奇的愛情,也是通過遺書和未亡人的簡單敘述來間接勾劃。

  如果說,這裡的刻意淡化還包含其他技術考慮——比如不想把讀者的注意力過多地從尾隨而來的主人公烏爾比諾醫生的死亡上分散開去,那麼近末尾處,阿里薩花朵般的十幾歲小情婦阿美利卡·維庫尼亞的死,似乎就不必顧慮效果上的喧賓奪主了。事實上,對於維庫尼亞死亡的描述,已經精簡到敘事的邊界:一處只短短幾句話,提到小女孩在未上鎖的箱子里發現了阿里薩寫給費爾米納的信,下一次就是阿里薩在與費爾米納出游的船上接到報告維庫尼亞死訊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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