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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光、楊奎鬆等:國史研究何去何從

http://www.CRNTT.com   2014-03-31 11:04:39  


 
個案的碎片化和價值

  韓鋼:即便重新建構一個關於當代史的宏大敘述體系,你也得首先建立在大量的微觀研究的基礎上。也就是說,如果現在你要做整體化的研究,必須先有碎片化的研究做基礎。

  韓鋼:近年來對歷史研究,特別是當代史研究有一種批評,擔心微觀研究、個案研究將歷史切割成毫不相幹的“碎片”,“化解”人們對歷史的整體認知。拋開這類批評聲音里的“政治含義”不論,單從方法論的角度說,我個人感覺這種擔心有些多餘。研究者做微觀還是宏觀研究,本屬個人志趣,而無論微觀還是宏觀研究,最原始的意義都是還原事實,只是還原的對象各有側重,微觀關注局部,宏觀關注全局。從思維方式上說,宏觀研究還需要以微觀研究為前提。即便重新建構一個關於當代史的宏大敘述體系,也得首先建立在大量的微觀研究的基礎上。也就是說,如果要做整體化的研究,必須先有“碎片化”的研究做基礎。

  楊奎鬆:主要問題在於怎麼通過微觀的研究和具體事例的研究,呈現出歷史的複雜性。

  有個學生做中共建國前後一個縣土地關係、租佃關係、雇傭關係變動的研究,他本來的計劃是想做一個南方的,一個北方的,兩個點的考察和比較。後來我告訴他你精力不夠,還是先集中做一個較好。

  他接受了,後來發現光這一個縣這方面的情況就複雜不得了。光這一個縣至少就有幾種差別很大的區域,有山區、有平原、有臨近城市周邊,長期的商業化,主要種植各種各樣經濟作物的,平原也有旱地、水地的區域。光這一個縣,因為自然條件、經濟條件、歷史習慣等等的差異,土地關係、租佃關係、雇傭關係的情況就很不一樣。

  所有這些問題,每一個地方不是一樣的,包括簡單地按照土改時的政策規定講剝削量和剝削關係,你會發現幾乎沒有辦法具體落實。

  韓鋼:無法涵蓋非常複雜的當代史現象。剛才說的南方地租,地租最大的問題就是地權狀況。地權狀況非常複雜,北方和南方、東部和西部千差萬別。奎鬆有個學生做過上海郊區的征糧問題研究,僅僅是江南一帶的地權狀況,就已經非常複雜了。

  王海光:目光下沉到社會史上,就是要有大量的個案研究。這些具體的個案研究提供的新的歷史事實,所揭示出來的新問題,能推動當代史的研究更加深化。這是研究趨勢上的一個很大變化。

  楊奎鬆:當代史研究現在看來比較大的問題就是基層檔案,存在的數量特別大。再一個就是民間史料,民間史料看起來數量也不得了。雖然散失了很多很多,但是因為中國長期以來實行單位體系,幾乎每個人都建有檔案,包括農村都建立了檔案保存制度,因而還是留下了大量各種各樣的檔案文獻。這在世界各國都是非常罕見的現象。

  這個也就使得今天當代史面臨一個資料浩如煙海的情況,靠一個人、一個學校,甚至靠中國今天已經不算少的歷史教師、歷史研究生,都不可能真正和充分地閱讀和利用這樣大量的檔案史料。這就出來一個很大的挑戰,微觀的、相互差別的史實是如此之多,不要說咱們這一代人,恐怕下一代或下兩三代人,都不能給後人提供出一個比較完整、系統,哪怕只是在局部比較完整、系統的歷史判斷來。

  中國當代史研究的情況很讓人興奮,也很讓人擔心。興奮的是新研究比比皆是,擔心的是大家越來越多地轉向了微觀史,宏觀的判斷歷史學家都不去管了,任由研究社會科學的學者或其他對歷史研究毫無概念的人在那裡說三道四。我們想的是如何一點一點地從微觀做起,盡可能多地由點到面,把歷史的複雜性呈現出來,然後再把碎片的、複雜的情況做一個整合,得出比較宏觀的歷史判斷來。但今天看起來,這個難度實在是太大了。現實的問題是,大家都研究微觀史,非歷史的宏觀的結論性東西仍舊層出不窮,而且衝擊影響還很大。你要不要回答,你要不要應對?

  陳春聲在“歷史·田野”叢書序中引述過半個多世紀前研究福建佃農經濟史的傅衣凌的一個觀點。傅當年就提出,民間史料和民間史的研究能反映小區域中的情況很重要,但不應放棄對中國社會總的輪廓的說明的努力。不過這麼多年來,哪怕是民國期間的農村史或經濟史,建立在扎實的微觀研究基礎上的宏觀研究成果,仍舊不易發現。這也說明了要在微觀史研究的基礎上整合出宏觀史研究的成果,是多麼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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