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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景遷:我始終沉迷於17世紀的中國

http://www.CRNTT.com   2014-04-07 10:21:14  


 
我始終沉迷於17世紀的中國

  B:關於故事的意義,在你的寫作和講述中,有沈福宗、胡若望和王氏這些“小人物”,他們的故事顯然對你來說都有意義。為什麼後兩者的故事你寫成了書,但是沒有把沈福宗寫成書?僅僅是因為材料缺乏嗎?

  S:我可能記不得具體的原因了。王氏的材料我得到得早一些,當時正想研究作為皇帝的康熙的反面,所以她的材料對我來說有了特別的重要性。不是說她對其他中國人來說很重要,只能說她也許能幫助我們理解普通人生活的背景。也許早一點或晚一點,我都不會對王氏感興趣。

  遇到胡若望的時候,我正在思考中國人對天主教的信仰,以及他們早期對西方的探索。胡若望代表了某種失敗的努力,他一個人在國外無法生存。那是 18 世紀早期,他肯定不是這個世紀的核心,但如果知道了他的故事,可能可以幫助我們發現和理解一些東西。

  其實我現在對沈福宗還是非常感興趣,他在17世紀和英語世界發生了聯系,也可能將和世界產生更多聯系,我仍然想把這個故事講一講,但是關於他的材料太令人頭疼了。因為他在回中國的路上死了,他的老師不久也死了,所以此行沒有留下足夠的記錄,只有片段,我只能看看從這些片段中能不能得出什麼結論。他是天主教徒,並飽讀詩書。作為一個中國人,他在歐洲引起了轟動,還受到了路易十四的接見,英國貴族也見過他。顯然,那時候受過教育的英國人已經准備好和中國人對話了,可惜沈很快死了。從其他早期赴歐的中國人的例子可以推測,如果沈福宗活著回到中國,那麼康熙很可能要和他談話的,如果有機會,康熙可能會得到關於世界的非常有價值的信息,不過這都是假設了。

  B:20 世紀以來,人文學科的研究越來越重視科學方法,但你的寫作展示了想象力和同情心的重要性。從你的角度,這兩者是如何為你的研究提供幫助的?

  S:我覺得這幫助我用更複雜的方式來講故事,展開更多可讓人探索和拓展的領域,帶來一些新的眼光。但不一定的,也可能會走投無路。很多事情都可能對歷史發展很重要,甚至是火災和地震,有時候不同事件的影響是互相叠加的,僅僅靠史實不能帶來那麼多層次的真相。

  B:在寫《康熙:重構一位中國皇帝的內心世界》時,你用了第一人稱,這成了很多人詬病你研究的原因。

  S:我只是把康熙自稱的“朕”翻譯成了第一人稱,我不能翻譯成“皇帝說”,這很不一樣,“朕”的意思是“I, the Emperor”,可是反複出現的話,就非常複雜難懂,所以我決定直接用“I”,讀者會知道他的意思是說“朕”。有時候他會問包衣一些家常的問題,比如你家里是做什麼的,你感覺怎麼樣,抱歉你生病了,我想,哦,我不知道皇帝還有空問這些,他似乎很想知道包衣家里的一些事情。這種情況下,用“我”也顯得更加人性化。

  B:你寫了許多17世紀的中國人,那個時代西方也出現了最早一批“漢學家”,比如貝耶、福爾芒,當然還有著名的利瑪竇,他們的研究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充滿誤解,不過他們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啓發過你?

  S:是的,當然。他們是先鋒,做了理解中國的最初的努力。他們激發了許多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對中國的興趣,使他們決定投身其中,發現更多的東西。我始終沉迷於 17 世紀的中國,那恰是很多歐洲的觀察者為中國著迷的時代,他們尤其想效仿中國高效的國家管理。

  B:我可不可以這麼總結,歷史之所以吸引你,首先是因為歷史中的人而不是大事件?

  S:大事件是人造就的,是人的經歷叠加起來的。如果沒有個人的參與和交互連接不會有大事件。甚至天象和神秘主義都是歷史的一部分,關鍵是我們希望怎樣把這些東西組織起來。我在講座里說過,我的感覺是我們周圍的世界一直在改變,我們自己也在改變,我們對事情的解釋在變,可以得到的信息在變。現在有些人在研究我,但那不是我的目的,他們問為什麼要寫某本書,我做的只是利用我可以找到的任何資源,闡明它們。這次來中國,我見了許多學生,做了演講,我發現他們很喜歡我講述歷史的方式,這讓我覺得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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