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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原:“文學”如何“教育” | |
http://www.CRNTT.com 2013-06-07 15:15:06 |
魯迅課堂:把講義念一遍 後面就海闊天空開始深聊 魯迅先生早年在日本留學照片,這是大家比較熟悉的標準照,這是晚年的照片。魯迅在北大講小說史,這段歷史大家都知道。而我引的是當年在北大聽他講課的各種各樣的人,有中文系、歷史系,也有其他各個專業的,也有旁聽的,各群人老學生日後追懷魯迅先生的課堂。魯迅先生的課堂效果很好,我關心的是為什麼好,這就說到當時北京大學課堂的特點。 北大中學系當年的教授們很多人是浙江人,而在普通話沒有推廣之前浙江人的說話對於北大的學生們來說是有困難的。所以北大有一個制度,曾經想反,反不掉,那就是發講義。講課之前,進課堂之前現拿油印的講義,當老師的提前把這一節課的講義交給了工友,他幫你寫下來石印,課堂上交給學生。這個制度蔡元培到北京以後要求改,陳獨秀要求改,改不了,要求改是因為很費錢,每門課、每節課都來送講義,免費的,學生們很高興,老師們也覺得可以。但是從學校角度來說有困難。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是因為別的緣故,最關鍵的問題是老師們的口音。老師們的口音對於很多人聽不懂,我看過30年代到中國來留學的日本的兩位教授的回憶錄,他們很著急,聽不懂。然後問旁邊中國的學生,中國學生泰然自若地說我也聽不懂。聽不懂怎麼辦呢?聽不懂有講義。我發現魯迅的講課基本上把講義念一遍,後面就海闊天空開始深聊。 魯迅講小說史,後來的回憶錄留下來了,原來他把當時翻譯的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徵》帶到小說史來,他把各種各樣的社會批評也到小說史裡面來,所以課堂上有大陣大陣的笑聲。而魯迅據說有一個特點是冷幽默,他自己不笑,說得你很開心。以致滿堂的喝采的午後,有一個學生後來成為作家的王魯彥,說他聽魯迅的小說史,仿佛聽到了全人類的靈魂的歷史。諸位在專業化的時代,說某一門課能聽到全人類靈魂的歷史那是不可想象的。換句話來說,我們相信魯迅先生講課的特點是在小說史的課堂上加入了很多社會批評和小說作法的論述。換句話來說,這是魯迅先生的小說史能夠受歡迎的緣故。 楊振聲課堂:中國新文學課很難講下去 做夢都被譴責不讀書 北京大學的課堂暫時擱一邊,今天是隔壁當年是郊區的清華大學,1928年在清華學堂的基礎上,1928年國民政府決定把他改為國立清華大學。當時出任中文系主任是楊振聲,教授是朱自清本人。這兩個人恰好是新文化運動時期北大的學生。他們出來希望跟自己的母校競爭,怎麼競爭?他們做了一個盤比,清華國文系和別的大學不一樣,是因為我們注重新舊文學的貫通和中外文學的融匯。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清華原來是留美一輩學校,他的學生的英文水平在所有學校裡面是最好的,所以我們注重在中外文學和新舊文學,跟當時的北京大學等老牌學校抗爭。為了落實這一個發展戰略,在第二年春天朱自清原來北大的學生開了一門課,中國新文學研究。第二年的秋天又開了一門課,中國歌謠。這兩門課的特點是北大的特點,但是這兩門課北大沒有,歌謠是把民間文學、社會文學帶到高雅的學堂。新文學是把以前只注重古代文學的思路改變了,而這兩個都是為清華中文學安身立命而量身訂作的思路,這是朱自清先生,這是楊振聲先生。 楊振聲先生很快到青島大學當校長去了,所以後面的中文系課堂是朱自清在上。這兩門課都是新文化思潮的產物,但是從新文化走到新學術有一段距離,而當時的北京大學因為整理國庫日漸走向考據,而清華作為一個新辦的大學有可能闖出一條新路,因此他們把這兩門課作為重點來經營。 我們看一下中文系主任楊振聲說,我們的目的是創造新的文學,所以一面參考舊文學,一面參考外國的新文學。特別是強調外國的新文學,以外國的新文學作為參照系來建立中國的新文學,是清華中文系不同於北大中文系的目標。可是這門課很難講下去,表面上我們看到1936年、1937年清華大學的指南裡面,還說這門課,可實際上這門課1934年之後不再開了。 1929年開,1934年停,不受歡迎嗎?不是的。這門課在外校很受歡迎,在清華裡面壓力很大。他的弟子王瑤先生日後說,因為大學裡面風氣比較守舊,大家都對許(慎)、鄭(玄)之學特別得崇拜,文字、聲韵、訓詁這樣的學問才算學問,文學不太算學問,而文學裡面的新文學就更不算學問了。因此這門課外校歡迎,本校壓力很大。因為整個的專業在胡適科學方法的倡導下,其實日漸壓抑了高遠的想象力,而強調科學的研究。而科學的研究,我們知道文學詩無達詁,我們很快難說哪個解釋是鐵板釘釘的。能做到鐵板釘釘,每下一義泰山不移的是考證。 因此20年代以後的中文系基本上往考證這條路走,考據成為主流,因此大學中文系的普遍情況是注重功力而輕視才華,強調古典而蔑視現代,這個潮流對於當時在清華教書的朱自清來說造成很大的壓力。昨夜得夢,大學內起騷動。我們躲進一座如大鐘寺一樣的寺廟。在廁所偶一露面,被學生們發現了。他們把手綁起來,譴責我不讀書,研究沒系統。我承認這兩點,而且表示一旦獲釋馬上辭職。然後半夜驚醒過來,在大學教了十幾年書,還在大學當中文系主任,還有這麼大的壓力,你就想象他的課程很難繼續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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