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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看《來自星星的你》也變花痴了

http://www.CRNTT.com   2014-04-09 12:12:56  


 
關於“文革”:道歉是有價值的

  中國青年報:你剛才提到“文革”。“文革”對國人來說有繞不開的影響,你的書中也有很多對“文革”的評論。現在很多從“文革”過來的人,開始懺悔道歉,如陳小魯、宋彬彬。你怎麼看?

  陳丹青:我們仍然活在“文革”的後果中。陳、宋二位還是勇敢的,道歉是有價值的,使社會聽到一丁點良知的消息,總是好的。但此事大可深究,不是指罪責,而是指時間與人心。想想吧,再過兩年,“文革”爆發五十周年了,如果至今沒人出面道歉,沒人吭聲,豈不更可怕?

  1966年到1969年左右,每個學校、每個單位、每條巷子,一天到晚都是批鬥會,幾百、上千人圍著一個或幾個人,吼叫、拖拽、痛打、追著打,直到打死、逼瘋……現在回頭想想,全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啊!聽說北京那位被打死的校長家屬不接受道歉,他是對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接受。來倆孩子道歉?!誰縱容他們施暴?誰都知道那是老人點的火,幾十年後,孩子道歉了,荒謬啊!40多年前他們在吼叫,40多年後,他們老了,懂事了,出來道歉了:當年的大人在哪裡?

  中國青年報:對“文革”的態度,一部分人在道歉,但還有一部分人在歌頌,這似乎很悖論。

  陳丹青:這就是為什麼會有“文革”的內因啊。說起“文革”,有兩個問題。一是迄今談論“文革”的水準仍太低,太不像話。80後、90後的孩子很少聽父母詳詳細細說“文革”;我們這一代倒是常聽爸媽講“抗戰”,可見“文革”是國民不願提起的往事,提起來,也說不清楚、說不徹底,以至僅僅隔一兩代人,這個大悲劇、大災禍就湮沒了。

  二是“文革”成因。所謂“文革”,就是惡的大規模釋放。不是一群人對另一群人施暴(譬如納粹時期),而是人們在彼此施暴,人人參與。最後,完全分不清你我。“文革”沒有勝敗,十年期間,全國上下一塌糊塗。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歐洲,它會被不斷談論、反省,大家試著做些什麼,希望不再發生。但中國人偉大:沒事兒!我最佩服就是中國人“沒事兒”。包括“文革”,包括百年來無數事情,百分之九十的人竟可以當作它沒發生,“向前看”。關於“文革”,迄今沒有全景式的、有穿透力的說法,歷史不算賬,就可能會重演。

  中國青年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們在這個惡劣的環境中待久了而不自知,是因為這個文化性格已經深入骨髓,接受了對惡的沒規則?

  陳丹青:這要分兩說。一方面,大家認為傳統文化、道德境界,比如禮義廉恥信只有咱中國才有。不,歐洲和美國社會的道德觀、家庭觀、良性的人際關係、清晰的社會底線、人群的集體教養,全都有。在那裡你會找回溫良恭儉讓、禮義廉恥信等等,中國反而沒了。可是另一方面,我不會把整體人性狀況設想得那麼糟糕,古代不用說了,晚清、民國,共和國早期,甚至“文革”中,戰爭或政治運動之下,大範圍的善意、禮貌、義氣,人際關係的種種良性狀態,都沒消失。反倒這二十年,一些人的公然無恥,達於極點。“文革”中人殘害人,可是背地裡,人彼此取暖,支撐,比現在單純太多。

  我重視魯迅早年推薦的《支那人氣質》。那個美國傳教士在書中數落了很多中國人毛病,保全面子、漠視精確、拐彎抹角……但又說,有一種品性西方人沒有,中國人有,比如難以解釋的死忠、獻身、救助,還有恢復能力、承受力,特強,等等。

  我相信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個可以接受負面信息的時代。你覺得這個時代很好,你得警惕:有許多可怕的問題在;但你說這個時代一塌糊塗,我仍然覺得,如果理性,如果你大致了解人性,還是要保留想象,至少,守住自己的良知。事情不像想的那麼糟糕,當然,更也不像想的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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