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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六十歲自畫像 | |
http://www.CRNTT.com 2014-09-24 14:07:57 |
陳丹青:不讓談、不敢談、以至不想談的話題,多的是,“你懂的”。特別想談的事,多半亦屬不讓、不敢、以至不想的一類——倒不是指所謂政治,而是真相與真話——剩下一點點,蠻想談的:是本行的所謂藝術,但也不敢。我早發願要寫《次要的作品》,可是暗自思忖:學問太少啊。 張瑩琦:您之前的書裡面,有許多痛陳時弊的篇章,在新書裡,這類針砭時弊的文章似乎減少了,有讀者因此說,您的批判精神相比之前有所弱化,您怎麼看? 陳丹青:沒錯,弱化了,本人會繼續弱化;有那麼幾篇,删除了,我願意删除。讀者想讓我早點閉嘴嗎? 張瑩琦:微博上有讀者說,除了游記,新書多是舊文,新意不多,說您“讀書少但想說的話太多”,把文章歸到兩本書,是否有拼凑的嫌疑? 陳丹青:沒錯,是拼凑。我的每本集子都是拼凑。將近十年不逛書店了:瞧見我歷年的拼凑擱那兒,還走進去,難為情啊。 談旅行:飛越大洋,換取昔年故國的片刻幻覺 張瑩琦:《無知的游歷》一書中,你選定在土耳其、俄羅斯、德國、匈牙利這4個國家旅行,是出於怎樣的想法?旅途中,你會否不自覺地將所見所聞與國內作比較,並且思考? 陳丹青:沒想法,是地理雜誌給出的選擇,我同意了。理由,序言中交代了。當然,出去後東張西望,不免想起“國內”。我告訴您,十年來,每次出國的潛意識都是為找回一星半點早先的中國記憶。您不能想象,中國有太多消失的景觀、角落、氛圍,只能在外國撞見——威尼斯小巷孩子們放學了,四散叫喊,奔回各自的家。我瞧著心痛,想起幼年時的上海。在歐亞隨便哪個國家,老街區老宅子一片連一片,幹乾淨淨,小酒館坐著天天光顧的老人,清晨的叫賣,向晚的市聲,陌生人眼角笑過來,像是老朋友…… 如今北上廣算什麼城市啊,以為那就是現代化;去農村,像樣的村子、莊稼,在哪兒啊。說來荒謬:三十多年前我們渴望出國,望見摩天大樓心裡就亂套;二十年前我們渴望回國,回來了,瞧個活雞我就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從十年前開始,我得飛越大洋,借借歐洲日本千百年積垢般的人文景觀、人文氣息,換取昔年故國的片刻幻覺了。 張瑩琦:您這四國的旅程,是否都循著歷史文化古跡的路線行走?如果不是為了寫文章,平時旅行也是如此嗎?文章中對日常凡俗的人、景、事物著墨很少,為什麼? 陳丹青:旅遊時代,各國的歷史景點印成千萬份指南,早已是賣點,生怕你不知道,找不見。您瞧瞧巴黎聖母院、羅馬鬥獸場,倫敦皇家衛隊換崗,阿姆斯特丹紅燈區,簡直是肉塊上爬滿螞蟻啊。 但我的所見所寫和“平時旅遊”一樣,隨時走神,隨時瞥見景點之外的生趣。莫斯科紅場,太有名了,我只寫斯大林、列寧扮演者游走街頭,招人合影;歌德與席勒在魏瑪的並肩雕像,太有名了,我只寫一對胖女孩並肩坐在雕像下。這不是“日常凡俗的人、景、事”麼? 看來您在我文中刻意搜索有關“歷史文化”的文字,這是那幾篇游記的平庸處。我不愛讀游記,即因十之有九大談歷史,大談文化,弄得好比上大課——但我也不喜歡游記中大談“日常凡俗”的雞零狗碎。以後我該寫得性感一點,更沒意思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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