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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早:死亡面前什麼才是“無比正確”?

http://www.CRNTT.com   2015-01-11 09:56:28  


 
  之所以巴黎襲擊悲劇,會在中國引起那麼大的爭議,其實就在於價值序列的紊亂。他們手欠,他們傲慢,他們漠視邊緣人群……然後呢?把他們都突突突了?人是情緒的動物,這種想法並不出奇,而這才是人性脆弱之處,人類危險之源。英國有個哥們兒,喜歡朝不守交通規則的司機開槍,因為沒打死人,所以媒體當作趣事傳播。當時我還轉了一條,說“我承認,這哥們兒做了我經常想做的事”。人受到冒犯,難免會產生加倍的決絕的怒意,被雨天飛馳的汽車濺了一身泥,傅斯年聲稱“坐汽車的人都該槍斃”,午睡被急劇的敲門聲驚醒,池莉說恨不是手里有一把槍,被廣場舞吵得睡不著覺,有人真的拿出了獵槍……從想到做,再到做成,中間隔著雷池,卻也只有一步之遙。

  《哈利波特》里有“不可饒恕咒”,被稱為黑魔法,使用者將在阿茲卡班囚禁終生。因為它們真的會致對手(無論巫師還是麻瓜)於死地。這代表作者羅琳持有的西方主流倫理,也就是所謂普世價值。如果在這個問題上還持文化相對主義,那就等於承認說,我們不能因為受到冒犯就非法殺人,但你們可以,因為你們的文化里,價值次序不同。

  這能成為理由嗎?很遺憾,那些首先批評節日不該上街狂歡的人,那些首先指責漫畫家不尊重信仰的人,那些奮勇地砸掉日系車的人,他們默認了這樣的價值次序紊亂。很有意思的是,當暴恐襲擊發生在自己的國土上,說出“我們不聽你們的故事,不聽你們的訴求,絕不原諒,格殺勿論”,往往是同一批人。這是不是也算雙重標準呢?

  1926年,剛打進北京的奉軍大帥張宗昌,逮捕槍斃了著名報人林白水。當時北京報界誰都知道,林白水死就死在那支筆上。他在《社會日報》上罵政客,毫無顧忌。尤其是將張宗昌的心腹紅人潘複罵成“腎囊”(潘複字馨航,腎囊是諧韵),就是睾丸。這種罵法其實很無厘頭,有點潑婦。此語一出,就有人說,林白水這條小命懸了。

  但是沒有人覺得林白水該以這個“新聞自由冒犯他人”的罪名被殺。報界極不齒的小人,當年向袁世凱高喊“臣記者”的薛大可,為了林白水,在張宗昌面前長跪不起,高喊“若殺此人,報界人人自危,首都民心盡失,連外國人都會指責大帥鉗制輿論”。連張宗昌都為之動容,下令緩刑。不過,潘複作梗,槍決提前執行。

  即便如此,胡子出身的奉軍也沒有公開宣稱“我們已經為潘總理復仇了”,他們向北京市民公告說:林白水被槍決,是因為“通匪有證”。

  我怎麼覺得,大字不識幾個的奉軍頭腦們的價值次序,比當下好多有文化的人還更“無比正確”呢?

  作者楊早,知名文化學者, 來源:騰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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