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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旦投毒案:一個人的戰爭

http://www.CRNTT.com   2013-04-26 11:56:54  


 
  大約正是在這段網絡上的衝動期之後,2012年末,林與黃洋如前文所述,互删了QQ好友。

  直到事發,同學們才開始回想這兩個早出晚歸的人的相處。高科和室友都猜測,黃洋說話略帶點驕傲,有時難免帶刺,不知道是否刺傷過林的自尊。

  黃洋的一位好友回憶,黃洋死前兩周曾提及,自己開玩笑說林是“鳳凰男”,並用輕鬆的語氣調侃稱,林老在寢室說他的奮鬥經歷。

  “鳳凰男”不是個林欣賞的稱呼,他最早從葛林嘴里知道了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並“不以為然”——儘管他認為,自己具備“鳳凰男”的各種心理因素,“一直是個自卑、悲觀的人”。

  是否黃洋調侃的時機實在錯誤?回過頭看,2012年底至今的幾個月,正是林集中面對人生最多壓力的時候。

  一向努力上進的林頭一次與導師發生了摩擦,因為覺得“遭到了壓榨”。

  他依舊處理不好與女性的關係,對女性的不友好言語難以平靜,即使在嘈雜的頒獎大會現場,都不敢多看旁邊的女生一眼;

  更重要的是,他面臨新的前程,新的壓力。他在多種選擇之間仿徨,最終在1月份回到廣州,參加中山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面試。

  他在微博上記錄,“10進6,其中6博士4碩士,面試時剛好排在最後,與前面9位正裝出席者相比,我的橙色羊毛衫顯得我極其渺小,領導們都不瞧我。”

  事實上,林無處安放的自卑感再一次扭曲了現實。醫院一位負責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也看到了林的微博,不理解林為何有這樣的感受,“當時幾位領導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一同面試的人里,一半以上是博士,但其實對他影響不大,一是他自身條件優秀,另一方面,醫院影像科比較缺人,他的專業非常對口,所以他的競爭力還是很強的。”

  不久後,醫院初步表達了錄用林的意向,正在等待林把簽好字的三方協議寄來,這並未打消他的全部顧慮。他告訴朋友,自己不怎麼喜歡廣州,也擔心在新環境下的發展。

  整個3月,似乎是林最為糾結的時段。27歲的他反覆閱讀畢淑敏的《孝心無價》,來回觀看一部叫做《鮀戀》的潮汕本土電影,仿佛在尋求自己回歸家鄉的理由。

  在這部電影里,主人公礙於家庭宗族的壓力,不得不放棄想去蘇州發展的念頭,落葉歸根,這讓林獲得了短暫的安慰:“挺好的,在選擇與決定上,有很多能引起共鳴的地方。”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奮鬥多年的學業,他覺得影像檢查只是一種輔助手段,並不能真正地幫到患者。他在微博上寫道:“有時候挺痛恨這個行業的,名義上叫做醫生,但是面對病人,尤其面對那些急切想從這裡解決困惑的病人,幫忙總不能幫到底……而且,離開了機器,就沒辦法為病人解決一丁點問題。”

  這是4月8日,此時黃洋已命若游絲。林剛剛把一名未來的醫生送上絕命之路,又仍在責難自己無法解除病人的痛苦。在林的性格中,自尊、上進、好強、善良的一半,始終沒有停止與苦悶、自責、難覓出口的那一半的戰爭。

  3天後,林被警方帶走,林在那十來天里的微博被蜂擁而至的圍觀者反覆咀嚼,尤其是一條關於《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影評。

  這是一部台灣導演楊德昌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作品。主人公是一群生長在“眷村”的孩子,他們和父母一樣失去了故鄉,仿徨於形形色色的處世法則之間。在灰色的城市、渾濁的空氣籠罩下,主人公——沉默而耿直的少年小四——最終捅死了他愛慕的女孩。

  幾乎和看待《圍城》的方式如出一轍,林拋開了深沉的背景和複雜的邏輯,讚賞道,“勇敢倔強的少年,不帶丁點娘炮,大贊,不然要青春來作甚!”還貼上標簽,“帶種的就來真的”、“出來混,就不要怕死”。

  這像是對黃洋的宣戰,只是此時的黃洋已入院3天,無法應戰。有政法系統知情人士認為,作為長期使用N-二甲基亞硝胺的醫學高材生,林不可能不清楚用藥的劑量,對於黃洋的死,他難逃其咎。

  這場延續多年的、一個人的戰爭以殃及無辜、毀滅自己的方式結束了。

  4月17日,黃洋去世次日,421寢室的幸存者和見證者葛林發布了新的QQ狀態:責人易,非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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