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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模式”任重道遠 |
中評社╱題:“普世價值”對決“中國模式” 作者:劉廼強(香港),全國人大香港基本法委員會委員、本刊學術顧問
國民教育與價值觀
最近香港就推行國民教育問題鬧得熱烘烘的,當中不無立法會選舉的工程操作,但這個議題之能發酵,已經足夠反映背後的深層次矛盾。
要知道這個課程全名為“德育及國民教育”,國民教育屬於“個人與國家”部分,只佔課程的五分之一,而觸及現代史的部分,充其量只佔課程2%,於12年的整個課程中,還不到10節。這樣的課程設計,怎樣說也達不到國民教育的基本要求,說抗議,按道理應該是愛國愛港人士提出。但是當這課程指引最初提出諮詢時,還遭遇由反對派主導的教協系統大力反對,認為這是“洗腦”教育。弱勢的特區政府隨即把這已經淡而無味的指引再大事閹割,把所有的反對意見都採納了,成了一個雖說是必修,但沒有教科書,沒有考試,由各教師按空泛的課程指引自由發揮的奇怪學科;並且於推出時,提出三年的“開展期”,讓學校選擇何時開始,慢慢適應,還特別給每間學校發53萬沒有具體規定如何使用的資助,大派糖果之後,市面的聲音一時全部消失,國民教育順利推出。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以上都是於上屆政府完結之前發生,按道理要攻擊的,應該是上屆政府。但是在反對派不支持的梁振英上任之後,加上立法會選舉,有些人便借同樣是為上屆政府資助,並於梁振英當選之前出版的一本有關“中國模式”的教師參考材料,從反對這本書一下子上升到反對國民教育。特區政府於開始時還責難一下這本冊子,但很快便知道這是項莊舞劍,轉而拿出事實和道理,正面支持國民教育。反對派於明知沒有道理的情況下,矛頭一轉,議題便成了要求重新諮詢,最後取消“洗腦”國民教育課程,並乘機銷售紅色恐怖,組織家長帶同小孩上街,還號召罷課、罷教。這鬧劇在成文時還在進行中。
撇開了反對派的選舉工程和政治口號,這基本上就是一場價值觀的戰役,一方是所謂“香港核心價值”,另一方是統稱的“中國模式”,或者“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所謂“香港核心價值”,是反對派聲稱的“普世價值”一個子集。用另外一種描述,這是“兩制”向“一國”叫板,背後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較勁;或者是西方文化向東方文化反撲。這較量不會在一兩個戰役便定出高下,因而會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在兩岸四地不時冒現出來,絕對不可掉以輕心,不能一笑置之。
香港的核心價值是什麽
所謂“香港核心價值”,跟“香港良心”一樣,徹頭徹尾就是抗拒“兩制”下的香港,受到“一國”的同化。這種同化的過程,對反對派和他們背後的外國勢力來說,就是“洗腦”。他們堅決要站在“香港核心價值”這一方,要與“普世價值”完全接軌,香港拒絕做“另外一個中國城市”,他們決不做中國人。有堂堂中文大學的高級講師,竟然激動到公開撰文宣佈要“誓死保衛”香港的核心價值;使我們彷彿回到“文革”時代,而“學民思潮”那些小孩子,糾眾到處要親建制派的每一個候選人表態,人人過關,整個做法,跟紅衛兵一點分別都沒有,只欠一本小紅書而已。
而反對派要“誓死保衛”的香港核心價值,究竟是什麼東西,有什麼內涵,誰也說不清楚,其實是各取所需,反正反對派說什麼是“香港核心價值”,它就是了。說白了,所謂“香港核心價值”是反對派自己構建的道德高地,是用來打人家的。
我的一位網友“蝦餃”說得好:“香港的所謂核心價值,是移植盎格魯人的價值觀,就是將世界民族分不同等級。最高的當然是盎格魯人,之後是西歐的白人,東歐白人,日本人等不斷向外擴散。最低等級的可能是安哥拉的黑人朋友。港人要維護那盎格魯核心價值,就是要維持他們高於其他黃皮膚人種的地位。看一下港人在香港對盎格魯人、歐洲人、大陸人、南亞人的態度,非常切合他的分析。一天曾被殖民,一生不改其品,永遠都奉昔日主子為上。這是港人的悲哀,國人的悲哀,甚至是人類的悲哀。”
在當前香港的政治氣氛,這樣的言論當然會被目為“一左二窄”,但觀乎YouTube中一個香港婦人對一個她認為是內地人大罵,當對方告訴這位港人她不是大陸人,是新加坡人時,港人連番道歉,“蝦餃”的結論還是接近事實的。
盎格魯—撒克遜價值被他們自捧為“普世價值”,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在過去兩千年中的一千八百年,我們中國人也都認為我們是“上國衣冠”,代表著高人一等的“普世價值”,可以“垂範四夷”。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柏林圍牆崩塌,蘇東變天,中國也於政治風波之後忙著韜光養晦時,美國人曾經自我膨脹到認為已經達到“歷史的終結”。今天還吃著當年的政治老本的香港反對派除了死捧“普世價值”之外,實在已經再沒有其他的道德依據了。只是自2008年美國國勢明顯衰落,於逆境中已經顧不了儀態,美國向外推銷的“普世價值”,其雙重標準的偽善性已經表露無遺,所以反對派最近也少談“普世價值”,只好從倉底裡找出上次推出時被批得體無完膚的“香港核心價值”出來湊合。
如上分析,“香港核心價值”其實右得可以,反動透頂,但是經過“政治化妝師”粉飾一番之後,竟然以激進,至少是進步的面目出現。只是任何接觸過一點點馬克思主義的人都會明白,任何不以反帝、反殖為起點的所謂激進分子,其實與右翼的法西斯主義者無異。香港的激進“民主派”,是形左實右的民粹法西斯主義者,所以反對派近來明目張膽的公然與地產霸權合流,聯合一致炮打北京共產黨政權,即市面流行說的“地產黨”鬥共產黨,是絲毫不奇怪的事情,他們不合流才奇怪。
中國模式任重道遠
再說“中國模式”,這個議題我一早就在本刊談過許多次,這裡不再重復。我們不妨從西方的“普世價值”開始作檢視。美國價值源自盎格魯—撒克遜價值,而盎格魯—撒克遜價值,是西方希臘—猶太文化的一條支流,人家有他們的歷史傳承,一步一步累積,才發展到今天的狀態。這就是社會科學經常用到“路由依賴”(path dependency)的概念。
就以我們中國人今天起碼在口頭上十分崇尚的“法治”為例。西方幾千年的傳統,法律的最終源頭是上帝,幾千年的鬥爭,反覆折騰,樹立了法律至高無上,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和“惡法亦法”的傳統和習慣。當年戈爾得票明顯高於布殊,但當大法官判布殊當選之後,民主黨連屁也沒放,就乖乖的承認這個結果,不再對抗。但是我們的歷史不同,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和反應。對中國人來說,“法律不外人情”,並非至高無上,至少是情、理、法並列,因此中國跟本不可能有西方那種法治社會。即以自以為西化得可以的香港人,特別是崇洋而沾沾自喜的反對派,他們從心底裡就是不自覺的反法治。同樣是選舉,不管你怎樣看,梁振英是按照既定的遊戲規則,依法當選的;但是支持唐英年的一方,至今仍然不服氣,還在搞破壞。不光是這樣,長期受中華文化影響的泰國,便是明顯的例子,不管誰當選,對手都不承認,都要繼續搗蛋。這樣的文化環境,強要搞西方的選舉民主怎會成功?這就是美國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通過蘇東波、阿依戰爭、顏色革命、阿拉伯之春、茉莉花革命等,不論用文用武,始終都不能成功複製西方民主的最基本原因。
所以,我對香港最終成功的,可持續的、和諧的落實普選,越來越悲觀。對於把西方的什麼“普世價值”硬裁剪為“香港核心價值”十分抗拒。我國自晚清以來,經歷過屢次的慘痛挫敗,曾經十分自覺地拋棄自己的歷史和文化傳承。而自“五四”運動以來,更持續的一波接一波徹底系統性地摧毀傳統文化,嘗試進行全盤西化。我們這一百多年瘋狂的自殘並沒有成功,除了道德和心靈的徹底空虛之外,我們並沒有成功的全面移植西方的文化和價值觀。崇洋的自由主義者會認為這是我們民族性冥頑不靈,需要繼續改造。但是今天西方文化已經明顯走進了死胡同,就好像集體投河的老鼠一樣,這一點除了迷信的自由主義者之外,已經是路人皆見的事實,試問我們明知死路一條,是否還要跟著走下去?不然的話,我們就只能靠自己來摸索,這一嘗試,你叫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國模式”、“中國經驗”都好,是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躲不了的。這前無古人的摸索不容易,但卻關係著中華民族的前途、全人類文明的前途,正正因為任重道遠,中國人更需要有危機感,更需要凝聚起來面對艱巨的挑戰。國民教育要堅決進行到底,這樣我們才有接班人。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2年9月號,總第17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