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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構建新型關係不同於歷史上的大國興衰輪替 |
中評社╱題:中美關係長遠發展和挑戰前瞻 作者:沈雅梅(北京),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
前言
今年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執政第一年,也是中共舉行十九大、習近平連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特殊年份,中美兩國都對雙邊關係保持穩定、健康發展有著強烈的意願。一年來,中美關係從兩國元首在中國農曆新年裡的電話問候開始,克服了早前因台灣問題、經貿議題等引起的短暫碰撞和震盪,經海湖莊園會晤而迅速歸位,隨四個對話機制的啟動而步入正軌。及至11月初特朗普訪華時,兩國達成廣泛的戰略共識和超級規模的經貿合作協議,可以說,這一年是中美關係邁入新時代的關鍵時期。
自年初以來,驅動中美關係穩步前行的一個積極信號是,不僅中方一貫堅持從戰略高度和長遠角度看待中美關係,並且美方也多次公開表達了“未來50年的中美關係”這一提法。國務卿蒂勒森在3月18日訪華時對媒體談及,中美“正在對決定兩國未來50年關係方向的問題進行研究”;①6月21日,中美舉行首輪外交與安全對話之後,蒂勒森在國務院吹風會上表示,中美“各項對話機制為雙方思考如何在未來40年相處提供了機會”,②等等。這些折射出美方對待中美關係長遠發展前景這個話題的嚴肅性。中美共同塑造著眼於長遠發展的雙邊關係,有助於確保中美合作不會因一時的風吹草動而喪失定力或者模糊方向,這是中美關係得以保持積極勢頭的一個重要原因。
中美關係長遠發展的趨勢性變化
塑造中美關係未來50年發展的一個邏輯起點是,中美在過去四十餘年交往過程中,無論是雙邊關係還是各自在世界秩序中的位置都進入到新的階段。雖然當下特朗普政府可能會因其總統特性、政黨政治及國內政治等諸多因素,呈現出與以往不同的政策偏好,但中美關係扎根於雙方共同的歷史選擇,而歷史塑造並激勵和聯結著中美關係的未來,為兩國未來走向提供了重要參考和經驗。一方面,美國的社會民情、海外利益及所置身的國際環境等,這些仍然是支持美國與中國打交道的、相對穩定的基礎。另一方面,從中方來看,中國打開同西方國家關係的大門,是從與美國恢復交往開始的,美國對中國的改革開放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當前仍然是影響中國和平發展國際環境的關鍵因素。
特朗普任職以來,中美經貿關係“再平衡”和外交解決朝鮮核問題這兩大熱點變得突出,並且有長期化趨勢,但它們並非新問題,而是中美利益深度融合過程中存在的老問題,只不過遇到時代的衝擊和挑戰,顯得相對突出,進入輿論中心;遮蓋了媒體對中美關係其他方面,例如台灣問題、南海問題等的關注,呈現出新舊熱點的轉換。所有這些問題共同反映出中美關係的一些深層、趨勢性變化,揭示了中美關係長遠發展的方向。
首先,強弱力量對比深刻演變,但中美力量平衡並未被打破。
當前,在全球範圍,只有中美兩國經濟保持了持續增長的態勢,而中國經濟增長速度遠大於美國,與美國實力差距不斷縮小,成為全球唯一對美國形成趕超勢頭的國家。換言之,如果沒有中國速度,美國仍將是世界經濟增長中遙遙領先、一枝獨秀的力量。隨著2010年中國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及到2014年時,按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經濟規模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中美關係正在經歷兩國關係正常化以來最重要的結構性調整。這給美國國內造成較大衝擊,引起建制派精英對美國歷屆政府所採取的對華接觸政策不滿,主張改行更加強硬的對華制衡政策。正如前白宮首席戰略師班農在今年8月離職前夕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對華示強可以成為他團結更多政客、凝聚更多共識從而鞏固自身政治地位的話題。③這預示中美關係的長遠發展將保持競爭“底色”難以改變。
然而要看到,中國在一系列主要經濟指標上仍與美國有較大差距,在經濟發展水準、軍事、科研、高新技術能力上落後甚多。根據世界銀行資料,2016年中美兩國人均GDP分別為8123美元和57467美元,美國的人均GDP是中國的7倍多。④除去實力差距,中國的全球外交經驗並不充分,國家實力轉化為國際權力的過程尚未完成,在處理重要國際事務、應對全球性挑戰上都需要團結美國,結伴前行。中美需謹慎適應中美關聯式結構性調整,妥善化解各自承受以及對彼此造成的衝擊和壓力,避免對抗和衝突,構建總體穩定、均衡發展的中美關係。
其次,中美互動更加具有對稱性。
在以美國為主導的現行國際體系中,美國始終帶著強烈的優越感,頻繁與其他國家的利益和心理發生衝突,甚至與盟國也齟齬不斷。中美關係中同樣存在一個以美國為中心的美方視角,顯得似乎美國可以絕對主導中美關係。但實際上,中美互動局面同兩國實力關係一樣,正變得更具有對稱性。從奧巴馬政府到特朗普政府,中美對話已轉入特定領域的具體事務,中國承受“軟遏制”的壓力有所減輕。相對於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不確定和對華政策未定型,中國的戰略主動性卻在明確上升,在國際上提出倡議、塑造議題、話語表達、管理合作進程的能力日益增強,使中美關係體現出一種雙向塑造性質。如果說特朗普要“經濟平等”,中國則是要“政治平等”,但歸根結底,這不是問對方要來的,而是各自贏來的。
再次,中美經貿利益格局正在重塑。
中國入世以來,美國對華貿易逆差持續擴大。據美國商務部統計,2016年美國對華貿易逆差為3470億美元,佔美國全球逆差的47%,而2001年這一比例約為20%。特朗普政府將對華巨額貿易逆差作為中美經貿關係中亟待解決的首要議題,認為中美貿易失衡加劇了美國製造業衰落及就業崗位流失,並對中國的產業政策、投資與商業環境、市場開放度等表達了不滿。然而要看到,中美經貿互補和持續增長的大局是穩定的,中美貿易和投資主要發生在企業之間及地方層面,兩國省州級和工商界的經貿合作意願強烈,合作態勢良好。還要看到,中美經貿往來除商品貿易外,還有服務貿易和雙向投資等其他重要領域。從2006年到2015年,美國對中國服務出口增幅超過400%,中國目前已是美國第三大服務出口目的地。2016年,中國企業在美國直接投資接近460億美元,比上年增加了兩倍,這也是有助於拉動美國就業、增加美國出口的。據美方統計,中美經貿關係直接或間接支持了260萬個美國就業崗位。⑤中美合作領域更加廣泛,層次更加豐富,利益格局正在重塑。從這個意義上說,雖然部分鷹派人士在經貿議題上強硬對華的態度對中美關係發揮一定負面作用,但這並非中美經貿關係的決定性因素。
此外,中美在國際輿論場上的褒貶處境發生轉換,但戰略互疑一時難以完全消除。
前不久,皮尤中心以及益普索民調機構分別公佈了對世界多國民眾進行的調查,稱各國對中美的整體好感度出現了逆轉,美國逐漸失去在國際舞台上的正面形象,而對中國持正面看法的人正在數量上趕超。國際輿論中的一些對華積極評價固然與中國內修實力、外樹形象有密切關係,但也要看到另一面,即西方一些意見領袖正在把稱讚中國作為發洩對特朗普執政不滿情緒的一種方式。褒獎中國是虛,打擊特朗普是實,借此對西方世界敲警鐘。例如,特朗普宣佈退出氣候變化巴黎協議後,美歐輿論高調稱讚中國是人類氣候行動新的領導者,流露出明顯的褒北京、貶白宮情緒。這並不代表西方主流精英的對華認知發生實質性的積極變化,更非西方輿論在立場和感情上轉向中國。實際上,金融危機以來,中國實施“一帶一路”倡議、建立亞投行、大力支持《巴黎協議》等被西方媒體視為對全球治理體系中美國主導地位的挑戰,“真空填補論”、“權力交替論”、“霸權共享論”等論調不絕於耳。中美作為全球綜合國力排名第一、第二的大國,迫切需要向彼此並且向世界澄清戰略意圖,培育戰略互信,化解戰略互疑,避免誤判或誤判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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