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兩人深情地回憶他們劫後餘生、再次相見的喜悅,也分享了彼此的“苦悶”。為什麼才華橫溢的曹禺,在年輕時創作出令人矚目的《雷雨》、《日出》、《原野》等劇本,但1949年以後,卻未能寫出更多的傑作?這其中的原因,非常複雜。1976年,中國的政治巨變,曹禺的內心又活躍起來,這時的痛苦,源自焦慮,源自一種急於創作卻無法實現的矛盾。在給巴金的信件中,他一次次抱怨著會議纏身,訪問和接待太多,“這種社交來往,只有堅強的人能避開。這種無休止的‘叩門’,而這種‘叩門聲’,我現在覺得不是什麼洋人、陌生者,而是‘死神’的低聲呼喚。”(1979年12月22日曹禺致巴金信)巴金則在許多回覆曹禺的信中,都鼓勵曹禺多寫作,把心中美好的東西掏出來。
“病”,也是曹禺和巴金老年的話題之一。在1991年9月16日的信中,巴金說:“今天一想到‘病’,就高興不起來,再想到‘老’,更覺前途茫茫。但我決不能就這樣過日子。……我不曾做到完全擱筆,就得講真話,還要寫文章,而且還要得罪人。總之,我一生充滿矛盾,一直到今天還不能解決。我自幼不喜歡照相,現在到處發表我的照片;我寫字不像樣,現在有些報刊偏偏發表我的題詞題字;我手邊居然有一堆聘書,名字上還有一串掛名職務。我多年來就不贊成這種做法。”1993年4月3日,巴金在信中說:“我自我估計,即使我能多活,明年以後我也會躺倒。不過我並不悲觀,我會從友情得到溫暖,我如果再寫不出好文章,我也要做一件兩件好事。靠藥物延續的生命,我不能浪費。唯一的目標是生命的開花。”
按照時間順序,不難看出兩位文學老人的通信日漸縮短,有時候需要親人代筆了。終於,1996年12月15日,巴金悲痛地寫下了一封唁電:“中國文聯轉李玉茹、萬方請不要悲痛,家寶並沒有去,他永遠活在觀眾和讀者的心中!”而他們曾經的相聚江南之約,永未成行。
(文章來源: 北京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