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個是他勸李嘉誠做收藏的故事。那是九十年代,他在北京琉璃廠有個店,李嘉誠來店裡看古董,先問有沒有地方能帶他吃個飯,說想吃碗面。馬先生帶他去胡同裡的一個小院,真的就只請他吃了一碗面,一碟榨菜。李嘉誠吃完非常高興,還問那榨菜是什麼。吃完飯去店裡看貨,李看中了一盒明代的象牙象棋,上好貨色。“他說很喜歡,我說您就買吧!他說多少錢,我說標價四萬塊,給您打一個六折。六折是我主動打的最低折,我就不想賺他的錢,他特別牛,還說貴。我就愣了,我說是這樣,您要喜歡我送給您,但我不能賠錢賣給您,這是原則。我說您賣那樓不也都賺錢嗎?然後他就樂了,樂了以後就付錢了,他只是要這麼個過程。”聽他這麼一說,我也偷樂,覺得自己也有當富翁的潛力。因為我也愛侃價。
馬先生說當時勸李嘉誠做收藏,一年一個億,做自己的私人博物館。“我當時老幻想著有一個大企業家,人家有錢,突然找我,說我想做一個好的博物館,你能不能幫我做一個計劃?”馬說西方很多大富豪都是大收藏家,但很奇怪,華人的一流富豪中沒有一個是真正在成系統地做收藏的,至今如此。“我當初試圖勸李嘉誠,我說您一年拿一個億,對他不多的,十年是一個非常好的博物館,我幫您做。”可惜沒有成功。
後來,他的觀復博物館堅持下來,特別是2008年之後社會大環境改善,博物館越做越順。他到世界各地看一些財富家族的私人博物館,越來越有感觸。他特別講到王安,“王安曾經是美國非常富有的人,如果他不走錯路,他的企業很可能就是今天的微軟。美國40歲以上的人中很少有不知道王安的,但年輕一代卻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唯一留下的,只有三個圖書館。”而摩根、洛克菲勒、哈默、蓋蒂、卡耐基這些大家族的博物館和圖書館,卻成為整個國家的文化財富,實現了某種永恒價值。
對他自己來說,他也希望蓋棺定論之時,人們能說,這個人曾經做過這樣一件事,這件事起碼能夠留下來。
“我自己也知道,我的經歷無法複制,我是可丁可卯地趕上了一個時代,我算算我25歲到35歲,我最好的黃金時代是收藏的黃金時代,就是1980到1990年,這10年文物沒有價錢,很多東西都是白來的,比如說我幫忙搬個煤,人家就送給你的,那個東西價值連城,當時卻沒有價錢。我到北大的教授家,臨出門時他問說這個要不要,給50都行。那時候我就積攢了很多東西,沒有價錢,也沒有認知,你買這個東西所有人都另眼看你,覺得你腦子有水。”而現在,當他成為中國當代最知名的收藏家之後,卻在考慮把私人博物館變成公共財產。他講到齊白石弟子、一代國畫大師許麟廬去世後,70多歲的子女為財產把95歲的老母告上法庭的事情,深有感觸。“我發現人老了,如果你有財產,隨著你年齡增加,你身邊圍的人就越來越壞,好人圍不上來,有尊嚴的人圍不上來,然後就很難過,我看見我身邊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我不願意這樣生存。我希望我晚年的時候沒什麼財產,當然起碼想花錢的時候有錢花。我也不那麼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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