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末群雄割據的局面中,諸侯之間,有一條禁忌,雖然誰都覬覦皇帝這個稱號,可誰也不敢公然犯規,嘗試一下做皇帝的滋味。只有這個袁術,染指了一下,當了幾天皇帝,誰知犯下致命的錯誤,結果失敗得最慘。這也是所有那些一葉障目,利令智昏,而且自以為是的人物,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作出錯誤的決策,而以失敗告終的不足為奇的例子。
當時,那些軍閥心裡都明白,什麼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皇帝。勢力強大如曹操者,而且已經挾天子從洛陽到了許都以令諸侯,漢獻帝成了他手中的一個傀儡,也不敢生這個替而代之的念頭。孫權有一次上表,建議他幹脆稱帝算了。他說,這小子是想讓我坐在火爐上烤呢!所以他一生未曾染指帝座。直到他兒子曹丕,才把獻帝廢掉。
蠢貨袁術,因為得了孫堅質押的玉璽,就如俗話講的,開始頭腦膨脹,發起高燒來了,蠢人之所以蠢,就在於他不覺得自己蠢。於是,糊塗加上野心的驅使,就在淮南建立袁記小朝廷了。稱帝建號,立子封妃,龍車鳳輦,祀南北郊,那些拙劣的表演,令人作嘔,也招天下人恨。
他的部下勸他不要僭稱帝號,但他一心想當皇帝,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已經失去最後一點自知之明。這也是名人很容易犯的自負悲劇,腦細胞退化,對新鮮事物失敏,可自我感覺仍然可怕地良好,加之不甘寂寞,便有種種失態的舉止,發黴的語言,橫生事端,倒行逆施,終於不可逆轉地走向自己的對立面。你當什麼不好,偏要當皇帝,俗話叫“作死”或者“找死”者,即是此意了。
如果說,一個人希望得到他不應該得到的東西,也就是存有非分之想的話,叫做野心,那麼無妨認為這種野心是人皆有之的了。拿破侖有句名言,一個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士兵。若是每個人都規規矩矩,只想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東西,而不想其他,像工蟻工蜂那樣,捧著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飯,在這樣毫無競爭,沒有比賽,不求長短,無所角逐的世界裡,還有什麼進步可言?任何不安於分的想法、做法,在自己是追求,是理想,是奮鬥目標,而在別的利害相關的人眼裡,很可能被視作野心的。
所以,野心不可怕,而是在於實現野心的過程中,不擇手段,狂妄愚蠢,便只有失敗的命運在等待著他了。若是像莎士比亞筆下的麥克白一樣,愈陷愈深而不能自拔,如同失控的汽車,在下坡路上滑行,最後除車毀人亡一途,焉有他哉?懂得節制,掌握分寸,步步為營,進退有度,那就是誰也莫奈你何的另外一回事了。曹操未必不想當皇帝,劉備亦如此,孫策、孫權,概不例外。他們的野心比袁術更甚,只不過能夠通達識時,知己知彼,不輕舉妄動罷了。
因為漢獻帝是一張牌,誰抓在手裡,就可以利用他的剩餘價值。但誰要自己稱帝,就等於竪一個靶子,讓眾人當目標瞄准射擊了。所以,袁術的下場,並不比乃兄袁紹更好些,這一對四世三公的高幹子弟,是《三國演義》這部書最早退出歷史舞台的醜角。袁術一出場,是以斷孫文台的糧草開始,最後,他沒想到,自己也死於斷糧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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