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11月30日電／“入坑”15年後，卞正偉對職業電競選手的生活，給出了兩個字評價：“無趣”。
作為國內電競項目CS反恐精英的傳奇人物，卞正偉更為人熟悉的名字是“Alex”，這個代號既是ESWC（電子競技世界杯）的最有價值選手、也經歷了中國CS戰隊獲得的所有世界冠軍。但對名號背後的卞正偉而言，當愛好變成職業後，每天就得用很多時間去練習和琢磨，不斷地周而複始，“再有趣的東西也會變得無趣”，但這也是響亮名號自帶的屬性。
電競世界的迭代令人眩目，遊戲和選手的新陳代謝恨不得看齊職業玩家追求的指間速度。在不少90後電競愛好者的印象中，成就了Alex 的CS已淡出主流，成為曾經“被斷網後才選擇的射擊遊戲”。但在80後的電競群體中，這個舉著槍，扔著雷，在隊友配合下殲敵的世界，卻是一塊記錄青春的雜色拼圖，一半是父母和老師的怨懟，另一半是友情和理想的雛形。
因此，Alex的輝煌很容易被他們貼上熱血、夢想等標簽存檔，因為與平凡的自己相比，這個能把遊戲玩成世界冠軍的人，不僅在虛擬世界中充滿天賦，在現實世界中，也更扛得住質疑與迷茫。
但卞正偉並不覺得自己的人生建立在一個“遊戲”之上。他更願意把它看作體育競技項目，而自己的身份與曾效力於甲B足球隊重慶紅岩的二線隊時無異，“我還是運動員，換個項目罷了。”1999年，球隊降級面臨解散，17歲的足球少年不得不結束職業球員生涯，兩年野球經歷後，賽場黑幕最終讓他與足球告別。2001年，全中國大小網吧的顯示屏上幾乎都閃爍著槍火，好奇心的驅使下，令人作嘔的天旋地轉成了CS給卞正偉的最初印象，糟糕的體驗讓他決定不再從眾，可當時CS在國內逐漸形成的競賽氛圍，又燃起了他對競技的渴望。
“比賽”兩個字，總能讓卞正偉眼睛放光。一開始，他拉著班里的同學組了戰隊，目標是打遍重慶發電廠家屬區的所有隊伍，半個月後，不僅實現了目標，還收編了3支隊伍。為了成為重慶第一，他下載了不少國外CS的錄像進行研究和模仿，目標實現後，他和戰隊收獲的不僅是“重慶冠軍”的頭銜，每個人還分到600元。此後，面對當時小到國內的網吧賽、大到國際性賽事且有獎金可拿的CS世界，卞正偉不禁單純地想，既有機會拿冠軍、又可能比踢球掙得還多，自己或許能靠CS來養活。
念頭閃過時，月亮和六便士的關係在卞正偉腦海中十分樸素，並不像作家毛姆筆下“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他是逐月而去，卻也為盤秤發愁。打小家里經濟條件並不好，讓他的訓練定格在深夜，“網吧白天兩元一個小時，夜里5元一個通宵，經常飯錢只剩下兩元。”可從虛擬世界中延伸出久違的成就感，讓別人眼里“不讀書的小子”，有了抬頭望月的野心。
那時，不少年輕人都有過與卞正偉一樣的念想，有人在家長和課業的施壓下讓狂想轉瞬即逝，有人則帶著痴心登上火車，哪裡有有獎金的比賽，哪裡就是車的終點站。2002年，北京的DeviL戰隊打算成立VIP分隊，包吃住且每月工資1200元，卞正偉帶著“全國冠軍”的夢把單程票的終點站設到北京。儘管，藍極速網吧事件和非典爆發令國內網吧接連受創，但10平方米的房間內，卞正偉和隊友仍揣著冠軍夢入眠。
2003年，他們取得了WCG中國區冠軍，得以代表中國到國外參賽。這項由三星集團主辦的世界性電子競技比賽被譽為世界電子競技界的奧運會。看著隊服上的五星紅旗，卞正偉堅信自己的運動員身份，無非戰場從泛著草腥味的球場挪到了顯示器的另一端。同樣衝著勝利，每天同樣要花費八九個小時努力訓練，佝著背，用手指把鍵盤和帶著滾輪的鼠標敲得啪啪作響，為強調電競的體育屬性，他會主動用足球的經歷加以詮釋，“跑地圖、練槍法、團隊配合，擱綠茵場上就是顛球、傳球、跑位，一樣得重複單調而枯燥的基礎訓練。”
但電競勝於足球的是，卞正偉想代表中國隊奪得世界冠軍的夢想，在綠茵場上無比遙遠，可通過虛擬世界中的拼殺，他和他的團隊wNv已經在2005年擊敗韓國戰隊，成為世界第四大電子競技賽事WEG2005新科世界冠軍，這也是中國在CS項目的第一個世界冠軍。資深電競人BBKinG曾記錄了一個細節，由於韓國人做的比賽房隔音效果很好，卞正偉贏了比賽開門的一瞬間，全場的掌聲和歡呼聲才“轟地一下砸進他耳朵里”，幸福感突如其來。
“與隊友一起為冠軍奮鬥”是卞正偉在2010年退役後，常常懷念這段“無趣”日子的根源。但說出這個原因時，他把問題中的“有趣”專門替換成“吸引力”，這種對概念的劃分像種在他潛意識中的種子，時刻等待發芽，就像他常常被問及的“電競與遊戲”“電競與體育”“電競選手與運動員”……
2003年，國家體育總局宣布將電子競技列為“第99個正式體育運動項目”。卞正偉也因CCTV5《電子競技世界》節目對WCG進行的報道而上了電視，對卞正偉的母親來說，這是一個轉折點，此前眼見兒子在虛擬世界中折騰，自己無奈忍下或不禁脫口的擔憂，被兒子“為國爭光”的畫面削減不少。可電競的抬頭，讓越來越多家長的擔憂不降反增，於是，體育界的正名也未能阻止電競跌入灰色地帶。
經歷了幾年全行業的蕭條和迷茫，2011年後，隨著資本的不斷介入，電競從回暖到炙手可熱，速度令人咋舌。今年5月，艾瑞咨詢初發布的《2016年中國電競內容生態報告》顯示，2016年，中國電競用戶規模將達到1.7億，甚至超過日本的人口。
市場需求促使的環境變化，偶爾也會讓現在端坐在解說台上的卞正偉心生羨慕，“以前只能從網站上了解我們，現在直播平台等出現後，賽事轉播的水平和對選手的包裝都更專業，獎金也是原來的十幾倍。”據卞正偉曾經的隊友、現任上海華奧電競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總裁的張梓介紹，在CS紅火的年代，卞正偉這樣級別的選手月收入在1萬元左右，“已算行業最好”，但現在如《英雄聯盟》等主流項目的職業選手，“年薪百八十萬元是基本的”。此外，相對原來俱樂部拖欠工資甚至跑路等行為，現在的俱樂部在獎金分配上的態度都十分謹慎，稍不注意，人才就會流失他處。
現在國內的電競行業一派“滿地都是六便士”的景象，在規則形成的背後，物質利益的影響力有時會令張梓擔憂，“如果電競選手的自我認知，是明星而非運動員，少了一些使命和責任感，就會成為未來發展的隱患。”有時，看著現在的中國戰隊連亞洲隊伍都打不過，卞正偉會告訴自己“再奮鬥一把吧”，只是他選擇了組建俱樂部，“把經驗給小隊員，完成他們的夢想，也完成我新的夢想。”或許，這個夢想與體育有關，與月亮有關，正如他常掛嘴邊的話，“不是說行業發展趨好，就能收獲財富和關注度，運氣、天賦和努力，一樣都不能少。” （來源：《中國青年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