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式的對話
毛澤東和尼克松、基辛格在中南海書房首次見面,互致問候後,毛澤東便說:“昨天你在飛機上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說是我們幾個要吹的問題限於哲學問題。”尼克松在來中國之前,閱讀了大量的資料,得出這樣結論:毛澤東和周恩來是“有哲學頭腦的人物,他們不是僅僅講究實際的、注意日常問題的領導人”。所以,當合眾國際社記者向他採訪時,他便有意通過媒體表示出這樣的意願,期望“同共產黨主席毛澤東和周恩來總理的談話從哲學的角度來進行,而不是只集中討論眼前的問題。”毛澤東是通過閱讀每天一本的《參考資料》,才獲悉這一信息的。毛澤東開玩笑說,哲學可是個難題,可能應該請基辛格博士談一談。當尼克松列舉許多具體的國際現象時,毛澤東便客氣而又堅定地說:“這些問題不是在我這裏談的問題。這些問題應該同周總理去談。我談哲學問題。”基辛格發現毛澤東確有哲人的睿智和機辯。他說:毛不像多數政治家那樣,要旁人給他準備講稿,然後假裝即席講話,或者照本宣科。他輕鬆自如,似乎隨隨便便地引導著蘇格拉底式的對話,從中表達出自己的真意。他在開玩笑之中夾帶出主要的論點,牽著對話者轉來轉去。……毛澤東省略的詞句像牆上的人影,雖然是現實的反映,卻沒有現實的內容。他的話指點了一個方向,但卻不規定前進的道路。
在一種融洽的氣氛中,這種蘇格拉底式的哲學對話,循循善誘,因勢利導,探詢中美友好關係的合理性、長遠性和戰略性的前景。尼克松說:“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是贊成我這次訪問的,蘇聯不贊成;日本是懷疑的,它已經表示了這種懷疑;印度不贊成。所以,我們要研究為什麼會這樣,並決定我們的政策,看就全世界來說,我們應如何發展,而不是看眼前的問題。當然,朝鮮、越南、臺灣這些問題也要討論。”尼克松以哲學思維的邏輯性,把中美關係放在國際格局的戰略位置來討論,毛澤東對此極表贊成。
尼克松:……究竟怎樣好,是要日本處於中立和不能自衛的狀態,還是在一個時期內讓日本同美國具有某些關係,這都是屬於哲學範圍的問題。……總理指出,他感到美國在伸手,蘇聯在伸手,那麼問題是,人民共和國面臨的危險,是來自美國的侵略,還是來自蘇聯的侵略?這是一個困難的問題,但是我們要討論這個問題。
毛澤東:來自美國方面的侵略,或者來自中國方面的侵略,這個問題比較小,也可以說不是大問題,因為現在不存在我們兩個國家互相打仗的問題。你們想撤一部分兵回國,我們的兵也不出國。
基辛格認為,毛澤東雖然沒有公開承諾,但卻有著明顯的暗示,而正是這個暗示,“消除了美國兩屆政府的噩夢,害怕中國會武裝干涉印度支那。”他說,對毛澤東這句話的前半段,“通過排除法,顯然說明蘇聯是毛澤東在安全方面主要擔心的對象。”基辛格可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當尼克松提出中國的危險,是來自美國或者來自蘇聯時,毛澤東並沒回答這個問題,而告以:“現在不存在我們兩個國家互相打仗的問題。”如果按照基辛格的“排除法”,毛澤東是在暗示尼克松和基辛格,中美兩國既然不會“互相打仗”,那麼,在“中、美、蘇三角關係”中,蘇聯便是中美兩國共同的威脅。
基辛格之所以將毛澤東與尼克松的對話,稱之為蘇格拉底式的對話,就是因為毛澤東不是從眼前利益來觀察中美關係,而是從“哲學”的角度討論中美關係,尋找中美雙方共同關心的切入點,以及中美友好關係的共同利益,毛澤東還在談話中暗示出美國所關心的問題。基辛格說:
尼克松雄辯地介紹了他從反共立場到今天來北京這一段漫長的路程,所根據的論點是,我們兩國外交政策的利益是一致的,兩國誰也不威脅對方。毛澤東趁這個機會對於美國的盟國作了一個重要保證:……他說,我們“也不威脅日本和南朝鮮”。在保證中國不會到國外進行軍事干涉以及談到日本和南朝鮮時,毛澤東是在告訴我們,北京不會對美國的主要利益提出挑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