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萌:胡院士,其實從中物院的前身,1958年成立您就在,那個時候我們面臨的最大的困難是什麼?就是技術方面的被屏蔽嗎?
胡思得:我們的困難是多方面的,因為第一,大家不知道原子彈是什麼,調了好多專家,他也不知道原子彈怎麼做,所以資料非常缺乏,因此每走一步都要論證你走的這條路綫正確是非常之難的。我覺得我們有很成功的一條經驗,就是發揚學問民主,這樣就把大家自主創新的這種積極性都調動起來了。我可以給你舉個例子,當時我們在突破氫彈的時候,討論氫彈的方案是怎麼討論的?我們就在大食堂裡開會,把某一位同志的計算結果跟大家共享,做出共享,有的人坐在地上,有的人坐在凳子上,有的人坐在桌子上,有的人站在桌子上,沒位置就站著,大家這樣來議論氫彈應該是怎麼回事,應該是什麼樣子。這樣把大家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了。
李小萌: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場面討論的是跟國家民族命運息息相關的大事兒。
杜祥琬:我們那個時候把它叫做鳴放會,你有什麼想法你就上來,你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還是你是所領導、院領導都是一樣的,平等的,學術上是民主的。所以提出很多條途徑,怎麼突破這個氫彈,然後來論證哪條途徑是科學的,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了成功。
李小萌:這種氣氛今天聽起來都很令人向往,為什麼那個時候可以由這樣的一種氣氛被營造出來?
胡思得:我想一方面,大家誰都沒搞過,沒權威,即使這種全國調來的專家,他們也不知道原子彈、氫彈是什麼樣子。第二,我覺得這些領頭的先生們,他們都非常謙虛,比如我比他們早來了幾天,他們有時候給我們講課,有的時候我們給他們講課,所以你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早看了幾天書,他們都很認真地聽,所以像這種互教互學,平等的這種氣氛,我覺得那個時候非常突出。所以形成了這麼一個學術民主,很自由地來發表意見,我覺得最近溫總理講到要發揚學術民主,這個氣氛對我們發展科學非常重要,我覺得我們在發展兩彈過程當中,這個精神發揮得非常好。
李小萌:一方面我們當時面臨著其它國家核武器的這種核威脅,一方面我們在技術上得不到該有的支援,其實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就可以說明問題,第一顆原子彈的代號叫596是吧,這個背後的故事您給我們講講。
胡思得:在1957年的時候,中蘇有一個新國防協定,本來蘇聯幫助中國來提供教學模型,後來因為中蘇關系惡化,他們最後就撕毀了這個協議,把專家也撤回去了,把所有的資料都拿回去了。所以這樣完全靠我們自己,當時面對著剛畢業的大學生,全國調來的學生,就靠這樣大家幹起來的,我覺得有很重要的一條,剛才杜院長提到,大家愛國主義的精神,就是一定要爭這口氣,要把這個東西搞出來。當時美國用核武器老是來威脅我們,蘇聯當時又背信棄義了,他們就撕毀協議,走了。所以當時我們憋著口氣,所以就發憤圖強,當時二機部部長宋任窮同志給我們座談的時候,這個憤是憤怒的憤,大家確實憋了口氣,所以那個時候的工作狀態,可以說真正日以繼夜地幹,我們在計算的時候,手要用計算器,不像現在用很大型的計算器,三班倒,特別是生活困難的時候,好多人浮腫,當時的支部書記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每天晚上十點鐘,要讓一些身體不好的同志回去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