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萍的這一愛情觀後來對她妹妹海藻的影響很大,妹妹最後選擇“二奶”的生活與姐姐的這段“教育”不無關連。海藻最開始是一個非常純情的女孩,作為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她有深愛自己的男友小貝,有依靠自己能力找到的工作,但是,在目睹了姐姐淪為“房奴”的壓抑的婚姻生活後,她不由自主地被有權有勢而且體貼瀟灑的宋思明所吸引,經過一番掙扎之後,終於選擇過上了不勞而獲的像寄生蟲一樣的“職業二奶”的生活,不僅甘願當“性奴”,而且甘願成為他的生育工具。
《蝸居》熱播後,很多80年代後的年輕觀眾非常喜歡瀟灑多金的宋思明和純真多情的海藻,不僅不痛恨“二奶”,反而羨慕“二奶”的豪華瀟灑的不愁錢的生活。表面上看,《蝸居》中新的女性價值觀和愛情觀似乎突破了傳統道德倫理的界限,“社會開放了,容忍度高了”,女性在性生活方面似乎得到了很多自由度(海藻一度可以周旋與兩個男性之間,享受兩種不同的愛),然而實質上,在拜金主義覆蓋一切的情況下,雖然大都市變得一天比一天更華麗,雖然市場經濟發展得一天比一天更繁榮,雖然女性打扮得一天比一天更時尚,女性的地位卻一天天倒退回“女奴”的地位,重新淪為男性的奴隸和金錢的奴隸,完全迷失了自我,更可悲的是,淪為了“房奴” 、“性奴”仍不自知,仍沒有任何自省的能力。海藻最後不思自我奮鬥,完全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宋思明的身上,不再在乎自己的尊嚴和人格,這等於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奴隸,是擁有豪華外殼的“女奴”。而宋思明的太太即使知道丈夫有了“二奶”,還是採取了隱忍的態度。察覺了丈夫的私情後,她居然能夠接受丈夫的一番官場中“逢場作戲”的辯白。宋思明倘若沒有被查處,他仍然可以享受著“一妻一妾”的中國傳統男性所擁有的生活。他似乎對自己的妻妾都有情有義,然而實質上是典型的對女性占有欲極強的男權主義的象徵。他愛海藻,跟他誤會海藻是處女並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他有關;他自己可以同時擁有妻子和海藻,卻不允許海藻繼續維繫與男友小貝的愛情;正如他的妻子所說的,女人在他的手裡都是被安排好的棋子,僅僅是棋子而已。就這樣的一個貪官形象還讓現在的年輕的女性讀者如此傾心,得到那麼多的追捧,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把錢視為價值本體。沒想到自五四以來提倡的女性解放經歷了一個世紀,從娜拉離家出走,逃離華麗卻令人窒息的“女奴” 生活,到婦女參加革命,後來獲得與男性平等的地位,而如今像海藻這樣的後現代女性又重新自願充當豪華的“女奴”,自願被囚禁在富麗堂皇的居室裡,即使做男性的“玩偶”也不在乎,這種變化真是頗有反諷意味。
《蝸居》確實提出了一些讓我們深思的全球背景下的複雜的社會問題,還有女性的生存處境等問題。從劇中,我們可以看到整個社會的大環境對中國女性都缺乏基本的尊重,比如宋思明居然可以把“二奶”公然帶到同學聚會,而且如果不帶還變成“有問題”;海萍單位的領導明顯地歧視三十歲以上的職業女性,對需要照顧孩子和家庭的女性沒有任何同情心;上了年紀的女性,在社會上成了被欺負和被邊緣化的對象。不過除了歸類到社會問題,女性自身也應該有反省的能力。為什麼女性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尊嚴和人格?為什麼一定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為什麼女性不能自己救贖自己,而總是要等著男人來救贖?為什麼女性把這麼多的精力放在對物質的追求上,而不在精神上多多豐富自己?身體的蝸居狀態可以通過金錢來改變,可是精神上的蝸居狀態要靠什麼才能改變呢?
《蝸居》後半段把海萍塑造成一個逐漸在大都市中找回自我的女性,她不僅在丈夫落難時沒有拋棄他,而且通過自己的辛勤工作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再總是把拮據的生活歸罪於她的丈夫;不僅身體逃離了“蝸居”,而且心靈也逃離了“蝸居”。這似乎是作者六六給當代女性所指引的一條“反異化”的歸路。而海藻最後仍然還要靠馬克救贖,逃到國外。然而,逃離了這座讓她迷失的大都市,是否她就能擺脫豪華的“女奴”狀態,是否就能靠自己的力量找回女性獨立的精神家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