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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右)寫道:“黨性遵命性也。”“勿講真理而重迎合。”“主席就是最大的群眾,他一個人頂億萬人,所以和他的關係搞好了,就等於對群眾搞好了,這是最大的選票。” |
在給雜誌編稿子的時候,看到了共和國歷史上正反兩個有意思的故事。一個是《安徽日報》前副總編黎洪寫的《我也批過彭德懷》,一個是《林彪與個人崇拜》。
黎洪的短文讀來有一種痛徹肺腑的力量。他說,當年他仔細研讀廬山會議文件,對批判彭德懷的決定怎麼也想不通。他認為彭德懷說的都是實情,根本不是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安徽日報》的四個編委也找他發牢騷,很憤慨地質問憑什麼說彭德懷裡通外國。黎洪說,他和他們的想法完全一致,但是卻嚴肅地警告他們,這話不能到外邊說。黎洪說他不敢表達不同意見,還違心地批發了許多批判彭德懷的稿子,違心地表態堅決擁護黨中央的決定。
四十年過去,黎洪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了。回首往事,他在文章裡痛切地責備自己,話也說得很重。他說:我在總的方面是奴性十足地服從謬誤的,沒有一次按照黨性原則去堅持真理,反對錯誤。他說,當時在黨員幹部中,像他這樣的至少要占到90%以上。黎洪設想,如果情況反過來,90%以上的人採取堅決反對的態度,中國的歷史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樣子。
我非常敬重黎洪先生的懺悔誠意和懺悔深度。但是我有一個疑問:當年他真錯了麼?他的設想真有可能出現麼?黎洪講得很清楚:個人甚至整個編委會的反對言論將給個人和報社引來滅頂之災。實際上他也寫道,有一個編委不聽他的勸告,忍不住在外邊說了些話,對批判彭德懷表示懷疑,結果被打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
我想,那90%的人與他的處境相似,即使他們有不同意見,也不敢有任何公開的表示。他們是沒有組織的,他們的不滿只不過是個人的不滿。沒有組織的千百萬不滿,其力量與一個人的微小不滿沒有多少差別,難以對實際狀況形成有效的影響。在這種情形之下,違心的表態,違心的擁護甚至參與,難道不應該看作人們合情合理的選擇麼?彭德懷在廬山的遭遇是一種標誌。
這個標誌表明:響應公開的號召,按照黨性原則說真話,講出億萬人正在因政策失誤陷入饑荒的真相,已經遭到了嚴厲的禁止。違背禁令的結果,就是被宣判為人民的敵人、黨的叛徒、國家的罪人,即使你的地位和功勞像彭德懷那麼高,也逃脫不了身敗名裂的厄運。與此相反,違背黨性原則去奉承最高領導,說他是正確的,將他的胡作非為吹捧為英明偉大,不僅毫無危險,還有升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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