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中道保守”為主流的戰後政治譜系中,菅直人是罕見的以市民運動起家的左派異數。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試圖把市民運動的行動方式帶進政治運作,被認為是菅政權最大的失策。市民運動的最大作用,是權力監督,歸根結底,是一種“在野”的玩法。可菅直人上台後,作為政治統治的中樞,卻仍對“故伎”樂此不疲,被認為始終未能進入角色。菅其人政治手法的主要特征在於“脫”,具體地說,有“三脫”,曰“脫官僚依存”、“脫核電依存”及“脫小澤”。所謂“脫”,即脫離,系基於對既成體制的再檢討,對現狀的徹底否定和背棄。然而,凡事自有其度,過猶不及。以“脫官僚依存”為例,汲取過去自民黨政權所謂“官僚暴走”的教訓,打破“官僚主導”,重建“政治主導”,即把政策制定的主導權限定於以執政黨的國會議員為中心、以內閣為主導的框架內的調整本無可厚非,但矯枉過正,調整到了“官僚排除”的份上,便挫傷了官僚集團的積極性,導致龐大的官僚機器士氣低落,效率低下。這也被認為是政府在抗震救災階段,特別是在核洩漏事故的應對上,反應遲緩的原因之一。因為官僚們害怕動輒得咎,唯政治家和閣僚馬首是瞻。
當然,凡此種種,構成了菅直人下課的主要原因,但卻未必是最直接、最本質的動因。菅在黨內是少數派,其上台以來始終秉持不遺的“脫小澤”路線,開罪了黨內大佬小澤一郎主導的實力派(麾下議員多達120人)。更有甚者,菅的“脫核電依存”路線,力主限制削弱核電份額,並打出了未來二三十年內核電“回零”的路線圖,觸動了靠吃核電壟斷飯的財界和長年以來憑借所謂“核電行政”以確保“潤滑”的政界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以至於黨內“倒菅”的風力越來越大,終於不支——應該說,菅直人是被黨內政敵“謀殺”的。
因此,這種背景,決定了此番黨代表選舉(名義上為選舉黨代表,勝出者被指名擔任首相)仍然是執政黨內部的權力整合,某種意義上是“內鬥”。日本將在本期國會的最後一天也就是8月31日,產生新首相。但由於明年秋天,還有一場法定的黨代表公選,此次選舉所產生的政權基本難脫過渡色彩。
日本主權債務剛被美國三大評級機構之一的穆迪公司降格(從Aa2降為與中國同等的Aa3),另一方面,震後復興、核去核從、財政重建、遏制日元升值等課題堆積如山,且一個比一個吃緊。在這種情況下,一國首相的選舉,卻無法、也根本來不及展開充分的政策論戰,便倉促上馬,其重蹈“行色匆匆”的覆轍可想而知。幾乎可以斷言,隨著5年來第6任首相的上台,日本政治將再度進入新一輪的混沌期。(時間:8月26日 來源:經濟觀察報) |